少年游[出书版] - 分卷阅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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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游》作者:末回
    文案:
    好好走在半路上被抢亲,
    竟然不是嫁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给他,
    而是要他堂堂男儿去嫁给一个病弱鬼!?
    若非眼前老夫妻哭求跪拜,程跃真想拂袖便走。
    奈何程跃怎么也无法狠心拒绝这对父母最后的希望。
    想想反正九九八十一天过去后,世上便再也没有杜薇这个人,
    程跃咬牙男扮女装嫁入宁家当个冲喜的少夫人。
    恰好宁景年自幼卧病在床,鲜少与人来往,
    他这假娘子自然没有穿帮的危机。
    不过,这场从头到尾都是场骗局的姻缘,
    若有人动了真心,该如何是好?
    第一章
    酷暑的八月份,初九那天,通往远方的宽阔道路一旁,不知何时立起一个简陋的茅草小亭,年约六旬的宁明山宁老爷正坐在其中翘首以盼,时值正午,天气酷热,即使身后的小役一直不停的扇风,宁老爷额上的汗也从未止歇,豆大的汗珠不时往下滴,不止前襟湿了一大块,后面的衣料也因湿透而紧紧贴在背上。
    宁老爷这样的情况还算好些,跟在他身后的两名仆役更是汗水淋淋,但与因为亭子的位置不够只能站在亭子外的十五名护卫相比,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这十五护卫站在毫无遮掩的炎炎烈日之下,就算各自头上都戴着一顶草帽,但这一掌阴影根本抵挡不住几分炎热,每个都似从水里捞出来般,从头湿到脚,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随便一拧,地上就能积一滩水。
    他们已经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再等多久,这样酷热的天气,这样的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在这个季节这个时候绝少会有人走过的道路上,等一个人出现。
    「什么时辰了?」
    宁老爷口干得喉咙都快要冒烟,但在小役递过来水袋时只是挥挥手让他拿开,并示意给其他人喝。
    并不是水在此时格外稀缺,而是没心情,即使口渴得头都有些胀疼,也还是没有半点心情。
    此刻的宁老爷,心急如焚。
    「老爷,估计午时快过了。」一直给宁老爷扇风的仆役回答。
    宁老爷听罢,望向道路的边际,仍是没看到半个人影出现,轻轻叹了一口气。
    「老爷,您还是喝点水吧,这一天您都没怎么吃东西,再不喝点水,恐怕身子受不了。」
    知道仆役说得有理,宁老爷只得接过羊皮袋喝下一口水,然后停下歇一歇擦擦汗,正要喝第二口时,耳边隐隐约约传来马蹄声。宁老爷双眼一亮,顿时站起来望向路的另一头,没过多久,真的出现一个策马而行的身影。
    「快,快去拦路!」
    宁老爷急不可待地下命令,一直立在周围的护卫以最快的速度并排站在道路中央,身穿深蓝色护卫装的他们如同一条深色的带子,把泥黄的道路生生截断。宁老爷也没闲着,在下人的搀扶下,站在路边,就等那人停下。
    应该没有人的路上突然出现这么一群人,并把路给堵上,策马的人不由一惊,只得吁一声,慢慢牵马停下,坐在马上居高临下视线一扫,就把目光停在略略有些狼狈,但不掩富贵之气的宁老爷身上,片刻之后,抱拳问道:「敢问这位老爷,你们拦着路不让过去,所为何事?」
    宁老爷没有发话,而是抬头眯起眼睛仔细审视马上的这个人。太阳此时已经偏向西边,正好位于此人背后,一时令他看不确切,待过片刻,宁老爷才看清他的长相,是一个年约二十上下的青年,因顶着烈日赶路,额上全是汗渍,胸前也湿了一块。束发缠带,一身朴素麻衣,马身上绑着一把长剑,身姿挺拔,相貌堂堂,眉宇间自有一股正气,虽算不上特别俊美,却看得人打心里感到自在。
    是一个好男儿,宁老爷细不可察地点点头,随后才扬声问道:「这位少侠,请问你可是赶去前方往南三十里地的桃坞镇?」
    听宁老爷这么一说,青年了然一笑,以为他找错了人,于是抱拳以礼道:「老爷想必是找错人了,在下不是向南,而是向东去往百里地外的江府县。」
    宁老爷听罢点点头,突然朝一名护卫大喝:「陈三!」
    青年还未反应,一团白雾已朝他扑面而来,察觉不妙正待闭气,白雾隐约之间,瞄见一张大网劈头盖下,想逃,已不及,连人带马被圈在其中。
    马受惊嘶叫,青年完全顾不上它,趁乱摸到剑想抽出来在这时网一收,他整个人从马身上被狠狠拽倒在地上,马儿扬蹄甩头间已挣到网外,不过须臾,已经奔出百米开外,护卫想拦已来不及。
    青年被网缚在地上动弹不得,头开始晕眩,急急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宁老爷站在护卫的外围,安安静静地看着青年被缚,不管他如何吼叫都不曾回答,看着他不断挣扎到无力动弹,最后药效发作只能昏迷过去,任人摆布。
    ◇
    水陆交通皆往,各地商客皆驿,大名鼎鼎的安阳城因此而生,经历数次改朝换代而不褪色,长而久之,已成为皇城之后的第二大城市,其繁荣富足更甚国都,据称,安阳城三位巨富的财富加起来足可敌国。而这三位巨富之一,就是城东宁家。宁家以通商发家,祖先借由当时还鲜有人参与的水运大量运出货物至各地,经过数代经营,时至如今,宁家不仅有数艘大型货船,其商号更是开遍全国各地,上下打通关系,官场商道无往不利。
    然而不知是不是人若盛极,必有伤之,从前三代开始,宁家便开始人丁单薄,不管如何娶妻纳妾,儿孙不是体弱易折,便是添丁困难。不知前一代宁府当家听信了哪个人的妄言,说宁家为生财干过不少缺德事,因而老天才会如此惩罚宁家,于是,自上一代开始,宁家上下开始行善积德,老爷夫人吃斋念佛,每月十五到城外施粥,隔三差五去庙里祭拜捐钱重铸佛身,但情形却仍未好转,到了宁明山宁老爷这一代,一直年过四旬,他都未有一子半女。香t第
    虽急得夜不成寐,却也没法子可想,可在某一日,宁老爷偶遇一位游历道士,在他的指点下,宁老爷带着正妻柳氏去安阳城外的腾山露宿一晚,回去后夫妻二人每日朝腾山方面烧香祭拜满七天,完了才可以与柳氏同房。原只是病急乱投医,抱着试一试也罢的心态,没曾想,过了一个多月,已经快三十岁的柳氏真的诊出有了身孕!
    如此过了八个多月,宁老爷终于喜得麟儿,那一日抱着得来不易的儿子,宁老爷哭了半天。他对这孩子简直是疼之入骨,给别人照看都嫌不够利索不够细心,自己照顾又畏手畏脚。这孩子在宁老爷的溺爱之下,平平安安长到了八岁,可八岁生辰才过不到数天,这孩子的健康急转直下,稍有不慎就不得不卧病在床好几天,身子更是一年不如一年,到了十五岁那年,已经是卧床不起,睡多醒少,不知看过多少大夫,皆是无奈摇头,只告诉宁老爷四个字,听天由命。
    在这孩子十七岁那年,宁老爷重金请来的一代名医为其子看过病后,对殷殷期盼的宁老爷说道,这孩子活不过十八岁。
    宁老爷只觉晴天霹雳,双眼一翻,昏了过去。醒来后,哀哀自叹数日,听到下人传来儿子病重昏睡不醒的消息,心如刀割,终是不甘放弃,继续竭尽全力为儿子寻医问药。
    后来宁老爷想到曾经指点过他让自己得此一子的那名道士,想这道士能让自己得子,应该也有办法治好他的孩子,便想方设法找寻这位道士,经过两个多月寻找,才终于找到这位道士,并请他到府上详问解决之道。
    这位道士一听事情经过,掐指一算,苦思良久才对宁老爷说道,当初得知宁老爷急于求得一子,他才让他上腾山一试,原因是那段时间,腾山灵气最甚,各路神仙纷踏而至。他们那晚一宿,他原是猜测哪路神仙能见他们诚心实意为他们送上一子,祭拜七天是乞求和感谢神仙的送子。可万万没想到,他们那晚一宿,竟带回腾山山神的灵体。
    腾山山神那晚许是释放灵体吸收天地灵气,不知怎么被吸引到了柳氏体内,然后在宁老爷与柳氏同房后受精血影响渐渐形成胎形,并在柳氏体内成长,最后诞出成为宁老爷孩子。山神灵体成为了宁老爷的孩子,仙身自然一直沉睡不能苏醒,其他神仙发觉这件事,便欲唤回山神灵体,若山神灵体被唤走,宁老爷之子自然会逝去。说这孩子活不过十八,那便是他十八那天,灵体就要被唤回山神体内了。
    宁老爷听罢道士的一席话,全身颤抖不已,最后跪在道士面前,哭着求他再想一想法子。
    他不管什么灵体不灵体,他只想要自己孩子好好活着,他要看着他娶妻生子,健健康康,一生平安。
    道士看着泪水满面的宁老爷,仰首长叹一声,道,也罢也罢,当初是贫道指点你求得这一子,如今若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贫道的过错啊。
    最后这个道士告诉宁老爷,如今就只有一个办法能解决――
    「八月初九那天,赶到离安阳城百里地外的桃坞镇,桃坞镇向西三十里地有一条西南走向的路,你就守在一边靠山一边平旷的这段路上,约莫是在巳时与未时之间,定会有人出现,届时你拦住问那人是不是向南去三十里地外的桃坞镇,若这人回答不是,他是往东走的话,这人你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带回家。」
    「带回是做甚?」
    「于初十的寅时三刻,娶过门,与贵公子拜堂成亲!」
    「啊?这、这……若是这人是男是老是已有婚嫁……」
    「宁老爷,你听清楚了,不论这人是男是女是美是丑还是如何,你都必须让他与令公子在初十的寅时三刻拜堂,不能耽误片刻。这是令公子活下来的唯一机会,若是缓上那么一时半刻,就真是回天乏术了。」
    「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唉,说来话长,贫道只能告诉你,这人生辰八字极为特别,乃阳盛之身,一生难有病痛,おe。可享人生百年。人之常言,成亲结发,结发则为一体,从此祸福与共,若此人与令公子成亲结发,令公子自然受其影响安康一生,就是神仙,也奈何不得。不知宁老爷可否听过阴极之人,这种人,克夫克妻克家人,也就是天孤煞星,而我说的这个人的命运,就完全与之相反。」
    「宁老爷,你也不必犯愁,其实只要这人与令公子成亲后相处至少九九八十一天,令公子今后就能完全康健无病无痛了,那时候,这人是去是留,就全看宁老爷你的打算了。」
    道士送走后,宁老爷坐在椅子上垂首苦思半天,最后站起,心里有了打算,拂袖走出厅堂外。
    ◇
    程跃于恍惚之间睁开双眼,入眼即是一片通红,胸口一阵恶心,头疼欲裂,身子僵硬得难受,想动弹一下却发现四肢异常。脑海间蓦然闪过什么,程跃瞪大双眼急切查看四周,所见之处,皆是红绸遍布,竟连点在房间各处的蜡烛也是红色的,房间到处黏贴肿郑各色成亲用品随处摆放。
    这看起来分明就是婚房。再把视线移回自己所躺的地方,也是红彤彤一片,绸缎制的帐幕是龙凤呈祥的暗纹,婚床上雕的是芙蓉池上鸳鸯戏水,而他躺的地方柔软舒适,眼睛一瞄,也是火红一片,绣是什么图案程跃的身子正压着看不到,估计也是跟成亲有关的吉祥花纹。这令程跃感到十分困惑,欲坐起来,可是四肢被缚,连侧一下身都困难无比。原本以为是仇家追杀,可醒来却发现身至此地,怎能不令他迷茫不解。
    再把昏过去前的事情和醒来后所见连在一块思考,程跃想到一个可能性,那便是抢亲。
    他从前虽然从未眼见,但也偶尔听到别人说过,前朝某位皇帝荒淫无道,时常假借各种名义强制未婚女子入宫服侍,举国上下对此苦不堪言,为免自家女儿被抢入宫中任人糟蹋,有适婚女儿的人家在每次皇帝下令选秀时,想尽办法把女儿嫁出去。这一来二去,年轻的未婚男子越来越少,可皇宫还在无止尽的选秀,为了能把女儿嫁出去,那时只要适龄的男子上街就会被人抢回去成亲,导致街上一时间完全没有适婚男子踪影。更有甚者,曾有人半夜翻墙把某位躲在家里的青年绑出来强行与女儿成亲。
    那时程跃还当笑话听,他的一些友人皆羡慕不已,如今这年代哪个女儿不如珍宝,要娶过来没有八抬大轿,送上厚礼,谁肯嫁?
    此时眼前的这情形虽让程跃想起这事,但随之又被他抛出脑后。
    就像他的友人所言,现在娶妻真不是件易事,太平盛世之期,即使是最普通不过的人家,嫁女儿也要三审四审,就算不要富贵不要官宦,至少男方家里能有几亩田地,几间房舍,能持家有道,能让女儿衣食无忧,否则,想娶妻?去山里拜拜看老天能不能送个吧!
    更何况依他目前所处的房间,满目尽是奢华贵重之物,光说他现在躺的这张婚床,床本身就带着淡淡的木香,上面雕刻的图案无一不精致细腻,完全可以说是巧夺天工,这样一张婚床,非大富大贵的人家不能有。
    就连普通人家嫁女儿都非比寻常,这样有钱的富贵人家又怎么会用抢的为女儿成亲呢?
    再说,程跃也相当的有自知之明,且不说身家,他这人身体是很健朗不假,但相貌嘛,就只能算是平平了,他诸多的友人之中,自己只能算是中上。和他见过的那些家里有钱有势气度不凡的贵公子相比,可谓云泥之别。
    既然如此,那他为何会被绑,又为何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
    程跃思忖之间,屋外传来脚步声,他扭头看向紧闭的门口,片刻之后,房门应声而开,一个丫鬟装扮的小姑娘推门进来,一见他正睁大双眼看着自己,怔了一下,又默默退出房门外并掩上。程跃被她弄得莫名其妙,可没过多久,屋外传来更多人的脚步声,随后门口大开,走进来数人,其中就有程跃见过的那位六旬老人,被一仆役扶着进来,身边跟着风姿犹存的美貌妇人,两人皆一进屋就盯着程跃不放。
    程跃看着他们,微蹙眉,躺在床上长时间扭头看向一边的确有些不适,许是察觉程跃的不悦,六旬老人赶紧吩咐下人道:「快,扶这位少侠坐起来。」
    被人扶着从床上坐起来,的确感到好受许多,但四肢仍然被紧紧绑住,这种被缚的感觉令人非常不痛快。程跃盯着把他绑架的这位老人,眼里充满询问。程跃虽然被人强行带到此地,但并没有太多不满,除了眼前的老人慈眉善目外,还因为他并没有受到过分的苛待。香t第
    看到老人眼底的忧伤,程跃就是对他发不起脾气。
    「老人家,你说吧,为何要把在下绑到这里来?」许是因为职责关系,程跃一眼看出老人的苦衷。
    老人和妇人一听程跃这话,不由相视一眼,顿时悲从中来,齐齐跪倒在程跃面前。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被足可作自己长辈的人跪拜,让程跃大吃一惊,若不是四肢被缚,他早已上前扶起他们。
    「少侠、少侠,老朽乃安阳宁府的当家宁明山,身边这位,是老朽的内人。少侠,老朽这次鲁莽行事,是真的、真的万不得已啊!」跪在地上不起的老人泪流满面,夫人也跪在一旁持绢擦泪。
    「两位,你们快请起,有话好好说!」
    「不,少侠若是不答应老朽的请求,老朽死都不会起来!」
    程跃愣了,呆呆看着虽已年迈,双眼却异常坚毅的老人。
    「是什么请求,老丈请讲,若在下能帮忙定当竭尽所能。」
    宁老爷用衣袖稍稍擦了下泪水,这才把事情经过一一告之程跃,说罢,不顾程跃的呆滞,携夫人不停向程跃磕头乞求。
    程跃半晌才回过神,怔怔看着已经磕红额头的两位长者,吭出一句:「荒唐!」
    宁老爷闻言,泪水更是涌出更快,他跪步上前,哭着喊:「就算是怪力乱神,就算真是荒唐,就算倾尽老朽万贯家财,就算是要了老朽这条老命,只要能救活老朽的儿子,在所不惜!」
    程跃被宁老爷的悲恸深深的震住,看着磕红额头,哭得狼狈的他,久久不能言语,再看向另一旁的宁夫人,几乎是哭到晕眩,丫鬟想来扶却被挥开,倔强地一直跪在地上,乞求的目光却落在他身上。
    就在这片刻压抑的气氛中,屋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老爷,夫人,少爷醒了,少爷醒了!」
    两位跪在地上的长者一听,悲恸的眼中不由露出惊喜之色,正要站起来却因想到什么而把目光落在程跃身上。
    知道他们此刻焦急如焚的心情,程跃艰难地开口道:「你们先去看孩子,让我在这好好想想。」
    两位长者深深朝程跃一拜之后,才在下人的搀扶下急急走出屋外。
    那位少爷的房间估计离程跃所在的房间不远,程跃能听到他们呼唤孩子的声音,既心疼又有几分喜悦。
    据刚刚那位宁老爷所言,这一次,他们的孩子已经昏睡将近一个月了。
    程跃心情纷乱地坐在床边胡思乱想,宁老爷对儿子的期盼深深震住了他的心,他是一名孤儿,出生不满三个月便被丢弃在路边,是师父收养照顾才让他成长至今,虽然表面上他对亲情无所期盼,但内心里,看到别人一家子其乐融融也是羡慕祝愿的。
    隐于心底的对亲情的乞求,让他分外理解宁老爷的心情,可是让他一个大男人以嫁出去的名义嫁给另一名男子,这……这实在是……难以置信。
    思绪混乱之间,屋外传来呼喊声,程跃不由凝神去听,先是听到宁老爷和夫人急切呼唤孩子的声音,紧接传来一道中气不足,稍嫌软嫩却竭力喊出的声音。
    「爹……您是什么意思……这时候让我成亲?您也知道我这身体……那不是误了人家姑娘吗?不,爹,儿子宁肯现在就一头撞死,也不成亲!」
    「不!孩子,你听爹的话,成亲就好……那、那姑娘是自愿的!」
    「是自愿的也不行……」
    「孩子、孩子!你别动气,你别吓爹,爹就你这么一个孩子,这让爹如何是好,你死了,爹也不活了啊!」
    「爹,爹……算孩儿求您,别把这姑娘牵扯进来……孩儿不怕死,误了人家,孩儿真会死不瞑目。」
    「不,孩子,这回你听爹的,一定得娶!」
    「爹,你――」
    「孩子!孩子!快,快叫大夫,快!」
    再没听到那个力竭的声音,外面一片混乱,宁老爷和夫人哭喊凄然,声声撕裂程跃的心。
    蜡烛静静燃烧,旁边红色的烛泪一点点堆积,不知何时,外面的声音一点点消逝,屋里屋外又恢复了宁静。
    程跃在这沉重的宁静中,陷入长思。
    随着脚步声而至,紧闭的房门再次被人推开,哭得眼睛红肿的宁老爷和夫人走进屋内,看着程跃,双脚一弯,再次跪了下来。
    「少侠,老朽和夫人,求你了!」
    程跃的视线慢慢移到一边静静燃烧的蜡烛上,他静静地道:「是不是只要满九九八十一天,不论结果如何,就让我离开?」
    「老朽以身家性命发誓,绝不食言!」
    「我是个男人,这件事,我不想让外人知道。」
    「老朽已经想好法子……就、就委屈少侠扮作女子,用另一个名字另一个身分嫁过来。」
    程跃闭上眼睛,再慢慢睁开,淡淡却坚定地道:「好,我答应。」
    虽然荒唐,但这是两位长者最后的希望,不管结果如何,他不忍心现在就粉碎他们所有的希望,是啊,试一试也好,有希望总比绝望强。
    第二章
    丑时,程跃换上了准备好的喜服,是一套新娘装,披凤镶霞,华丽富贵。他坐在镜子前,任丫鬟于身后为他梳头装扮,他原本不似女子,更没有丝毫阴柔,但画过眉,上过胭脂,抹过唇后,镜子中,一个不失英气,俊秀明眸的女子渐渐呈现。
    发髻绑好,戴上金制首饰,插满贵重珍珠钗,一切装备就绪,丫鬟们渐渐退下,宁夫人立于一边,静视眼前已经被装扮得完全如同一位新嫁娘的程跃,眼里闪过复杂光芒。
    她又何尝不想让孩子过上正常的生活,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一生平安,此刻看着眼前由堂堂男儿变成的媳妇,心里就苦不堪言。
    当初宁老爷听得道长所言,下定决心和妻子商量过后,杜撰出一户人家一个女子,不管初九那日宁老爷带回来的是男是老还是如何,此人都只能用这个身分嫁过来,这样外人就不知道宁家少爷娶的是何人,也算是隐瞒过去,这样宁家就不会丢丑,宁家少爷也不会受世人耻笑。
    宁夫人抚着放置在圆桌上的凤冠,这是她亲自命人赶制出来的,虽没有当初她嫁过来的凤冠贵重,却也极其名贵,当初她没存什么心思,心想,毕竟是儿子成亲,不论如何,都想给他最好的。
    「程少侠。」宁夫人看向仍坐在镜子前的程跃,轻声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叫杜薇,是虞吴琉琅县人,父在母逝,家里有一兄长和你,你因家贫,为让兄长有钱娶妻而愿意远嫁安阳宁家。」
    宁夫人说完了,程跃却没有言语,宁夫人等待片刻,轻轻一声叹息:「程少侠,委屈你了,八十一天之后,不论你有何要求,只要宁家能办到,一定竭尽所能。」
    程跃仍是不回答,宁夫人无奈,看一眼他的身影,向下人吩咐一声,转身走出屋外。
    程跃对着镜子,却闭着眼睛,任人在他身边走来走去,直至屋外有人喊婚嫁的时辰已到,他才睁开眼睛,眼中一片清明。
    这是他同意的,既然已下定决心,就不会退缩后悔。
    ◇
    宁家少爷病重昏睡不能起,所以和程跃拜堂的,是一名仆役抱着的一只大公鸡,公鸡身上挂着宁少爷的随身之物。程跃头上披着红盖头,看不见这一切,只知道和自己拜堂的并不是宁少爷。
    在身边搀扶的嬷嬷的小声指示下,拜天地,拜宁氏夫妇,然后夫妻对拜,礼成,入洞房。
    婚房,便是程跃之前待的那个房间,进去时,宁家少爷也换了身红色的新衣,被人放置在红色的婚床上。
    不知是屋外喜庆的音乐太吵,还是成亲的气氛所致,之前醒来又昏过去的宁景年一被人轻轻放在婚床上,就睁开了双眼。下人见了欣喜无比,忙叫人去转告宁氏夫妇,在下人的惊喜纷扰中,景年看着屋里红彤彤一片,静静无语。
    随着屋外一声新娘入洞房,大门应声而开,景年移过视线看向门外,披着盖头的新娘被人扶进屋内,带到床边坐下。
    紧随其后的是获知消息,欣喜跟进来的他的父母,挨到床边对他不停嘘寒问暖,反倒忽略了坐在床边一侧的新娘。
    因为时辰不能耽误,宁氏夫妇压抑对儿子的关心,见他醒了,便不再由旁人代劳,让人给他递上称竿,去揭新娘的盖头。
    景年因长年卧病在床,瘦得皮包骨的手有些吃力的接过称竿,却没有立刻揭开,而是询问默默坐在一侧的新娘:「我估计没几年好活了……姑娘,你是真的愿意嫁给我这个废人吗?」香t第
    他这一问,所有人的目光移到了新娘身上,并投注无数期盼,新娘沉默半晌,才终于点点头,让宁氏夫妇松了一口气。
    景年见状,才在下人的帮助下抬起手中的称竿,一点一点揭开盖头,当新娘的面目全露在眼中,景年久久不语,只静静凝视。
    新娘也在看他,眼中没有丝毫新嫁娘该有的羞涩,仔细而认真地看,眼前羸弱却仍不失俊秀的少年,长期卧病在床导致面目苍白,一双大眼仍然清澈明亮。
    少年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新娘猜测着,然后发现少年把称竿交给旁人,伸出手缓慢地移到自己脸上,从眉眼到鼻子再到唇,仔细而慎重地抚摸。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低声问,声音里略略有些颤抖。
    新娘顿了下,答道:「杜薇。」
    少年注视着新娘,淡淡一笑,笑过后仿佛用尽了力气,倒在新娘怀中。
    ◇
    景年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大亮,他仍然置身在红色喜房内,记起他已经大婚,但缠绵的婚床上却只躺着他一人。景年觉得喉咙有些干,便想唤来下人给自己端水,可才侧过身,就看见床底下睡着一个人。
    原本这没什么奇怪的,他长年病卧,宁老爷为方便随时有人照看他,便命人晚上在他房内床边打地铺,可现在睡在床下边的这人,却让景年不忍开口打扰。
    虽然只见过一面,虽然这人已经褪去喜庆艳红的婚服,但他一眼就知道,睡在下边的这人,已经是他的妻。
    于是景年躺了回去,静静凝视仍然沉睡的人,看着看着,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忆起盖头揭起,见到她的第一眼,暖暖的光芒下,健康的肤色在红艳的布缎衬托下,带着几分妩媚。
    成婚的事情之前他完全没有听说,醒来后乍闻父亲说起此事,既震惊又难过。他清楚自己的身体,恐怕真没有几日好活,震惊父亲在此时竟做出此等糊涂事,要是媳妇进门不久他这做丈夫的就死了的话,她今后一个人如何生活?就算再改嫁,也只能落个不好的名声。难过的是家人的良苦用心,他知道父母会在这时候办一门喜事,无非是想冲喜,洗去晦气,病急乱投医无奈之举,看着年迈的父亲因为他的身体急得早些年就头发全白了,母亲不知道哭晕了几次,他见了也极是不忍。
    第一次以死相逼都不能令父母改变主意,第二次醒来,他也只能默默接受,至于他的那个新娘,他那时想得最多的是,自己死后如何能让她生活得更好些。
    想都没想过新娘会是什么样的,当揭起盖头前,他心里平静如水,没有一点涟漪,然而揭开后,出现在他眼中的人,于自己心里,仿佛一滴清澈的水珠由叶面滚落,掉进水里,荡起绝无仅有的漂亮水花,水面随即一圈圈往外晕开,久久不息。
    他就此沉浸在那双宁静深沉的眼睛里,视线难以再移开,抚上她的脸感受她的温暖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得飞快,那时他才真正深刻的感觉,自己成亲了,眼前的人,是他的妻,顿时欣喜激动,却也同时昏了过去。
    许是情绪波动太大的原因,他的身子还承受不了吧。
    眼前在地上打地铺沉睡的人,面对他侧身躺着,乌黑油亮的发披散在枕间,额前的发丝半遮半掩住她的脸,脸上的妆已经洗去,无暇的脸得以呈现,皮肤是健康的麦色,五官端正,おe并不特别漂亮,反而有些英气。景年虽然长年卧病在床极少出门,但服侍他的丫鬟小役比眼前人漂亮好看的多了去了,可不知为甚,他就是喜欢看她。
    不知是否是景年的目光太过炽热,原本沉睡的突然睁开双眼,直直望进景年眼中,这透澈分明的双眼顿时让景年心里一动,脸上莫名有些发烫。
    「你醒了。」
    睡下的人翻身起来,揭开盖在身上的丝制被单,穿上鞋子站起来。
    「我帮你把下人叫进来。」
    她的声音很是符合自己的长相,并不婉转如莺,有些低沉沙哑,却让人听着舒心。她这么一站起来,景年才发觉她的个子真高,这样的身高在南方女子中极为罕见,但因为身形匀称颀长,并不显得太过压迫。
    景年看到她就要走出去,身上还穿着睡觉时穿的亵衣,连忙把她喊住:「等一下。」
    已经走出几步远的人转头看他。
    景年视线环顾一周,指着衣架上的外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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