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天山 - 分卷阅读9
摆手道:“不用。”他来的时候郁郁不乐,此时终于被他们几个插科打诨逗得笑意盈盈,言语间推杯换盏,其乐融融。萧谏很卖力地哄着他们喝酒,高淮酒入愁肠,本就易醉,丁无暇心里莫名地发酸,一不小心把酒当成醋给喝多了。两人竟一前一后伏在桌上睡了过去。未央是高兴得过了头,被小丫鬟扶出去醒酒没再回来。
最后只有萧谏还勉强保持着一份清醒,看看这两人,喝道:“来人!”立时进来了几个人,男男女女都有。萧谏吩咐道:“把三皇子扶到这后面的密室中去,今夜里护院彻夜把守,让百合和青岩过来侍寝,不可出任何差错。至于我妹夫,把他弄到隔壁去,谁都不能靠近,特别是姑娘们。让他自己睡!”
百合和青岩是翠袖书院中的清官人,肌肤胜雪貌美如花伶俐清雅,身价很高,轻易不见客人的,见了也就是陪着弹弹琴说说话。萧谏也是本着一片好心,想把这位龙子凤孙打发好,因此把翠袖书院的镇院之宝都给薅了过来。若是洞晓世事的未央在这里,定会阻止他,可惜未央不在。
第二日清晨,勤奋的萧谏向来是五更即起,顺势把睡懒觉的丁无暇也扯了起来,去后园让他陪着自己练武。丁无暇迷迷糊糊地道:“我连窈窈都打不过,你让我跟你过招,你是成心想让我挨打吗?”
萧谏道:“那我找不到人,你说怎么办?”
丁无暇却忽然看着萧谏身后不远处,低声道:“据说三皇子武功很不错,你求他来跟你过招好了。那不他来了。”
萧谏忙回头,待看到走近的高淮,却吃了一惊。在清晨的微光中,高淮头发衣衫皆很乱,显然还没有梳洗,脸色却冰冷彻骨,难看之极,浑不似昨晚温和恬淡的模样。一刹那间,萧谏还以为回到了两人初相识,他动手对自己又打又骂的那悲惨时光。他的心思还没有转过来,却忽然间眼前白影闪过,萧谏躲避不及,啪地一声脆响,脸上果然挨了一耳光。
接着高淮转身拂袖而去,萧谏却被他打傻了,连丁无暇跟着一块儿傻了,两人呆呆地站了片刻,萧谏方才反应过来,又羞又怒,又是莫名其妙,气冲冲地道:“又怎么了?我这一片好心,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动手打人?你们东齐王朝,还有没有王法?”就想撵上去理论,丁无暇连忙扯住他低声道:“王法不就是人家家定的吗?”
高淮早上醒来,发现身边挤了两个女子。他闻不得脂粉味儿,想起来两人竟和自己挤了一晚上,被恶心得隔夜饭都吐了出来,也记不得自己究竟干了什么没有。那两个女子见他呕吐不止,赶紧慌着伺候,被高淮毫不客气地扒拉到了一边去,冷冷地道:“谁让你们来的?”
青岩怯怯地道:“是萧少爷,他让奴家好好伺候殿下。可是……”高淮不等她说完,起来就去找萧谏,然后一个忍不住,又动手了。
他打完就走,甚是干脆利落。却听萧谏还在身后叫嚣,再一次怒从心头起,反身又折了回来,忽然就到了萧谏的脸前,伸手攥住了他的下颌,眼中满是怒火:“下次再想讨好本王,你可以亲自来侍寝!”
高淮为人温雅谨慎,从不在人前自称本王,今天是实在让他给气狠了,竟口不择言起来。萧谏被他吓得彻底愣住,被兜住下颌也不知道躲,却见高淮袖子一甩,再一次愤然离去。
高淮已经远去,萧谏伸手捂着脸,空自愤怒,道:“这高家的人怎么一个个都这个样子?”忽然想起一事,慌忙赶到昨晚高淮歇息的房中,看青岩和百合一脸惶恐地站在房里,他道:“你们两个昨晚是怎么伺候三殿下的,害他早上起来发脾气?”
青岩委屈得眼泪汪汪,道:“我俩听从少爷的吩咐,想好好伺候来着,可是他连碰都不让碰,睡梦中也会打人!少爷,你看看我的额头,还肿着呢。”萧谏看看她的额头,果然青肿了一块,不免存了怜香惜玉之心,伸手替她揉了几下。百合一见连忙跟着撒娇:“少爷,您看我的脸上,也被他打了一下。”
萧谏一看打发不住了,沉下脸道:“你们自己揉去,本少爷的脸还没人给揉呢!”
未央听到消息,赶到了房门口,待搞清楚事情始末,凝神盯着萧谏的脸看了半晌,柔声道:“田田,姐姐今天才发现,你真是一个天才啊!来吧,我给你揉揉脸可好?”
第二日,萧谏着一身黑衣,深灰色的衣领衣边,腰挎宝刀,英挺秀雅一个翩翩儿郎,美中不足的是脸上带着一个隐隐约约的掌印,到了金陵城南皇家大校场,参加此次武试第二项:骑射。
比武
城南大校场,占地达六百亩,最北侧坐北朝南起五尺高台,建一座大殿,煦文帝亲书“尚武殿”三字,两侧是一字排开的侧殿,收藏得各类兵刃等物。
殿前筑起了高台,台上搭起了长长的凉棚,为主考官和副主考设了座位。 云丞相和梁飞将军居中而坐,两侧应是大皇子和三皇子,高鸿却偏要去和高淮挤在一处,就把杨宝桢的位置挤到了那一边。兵部丁尚书和两个兵部侍郎均坐在高淮另一边。
主试骑射的是杨宝桢,他直接出了凉棚去看比试,余下众人在棚里看着。校场周边重兵把守,却也人山人海,都是达官贵人及入选儿郎的家人等,经过特别恩准进来的。
骑射之比试很简单,执连发强弩跑马射箭,择优而录之。众人依次序一一行来,待有技艺高超者,便引得周边一阵阵的喝彩之声。
高鸿着一身紫色锦衣,珠冠玉带,优雅而华贵,笑吟吟地斜眼看着高淮低声道:“老三,据皇兄所知,你那小情人刀法很不错,却不知这弓马是否娴熟?用不用大哥跟杨将军打个招呼,照顾一下?”
高淮脸色一顿,一时没有悔悟过来他在说谁,高鸿接着道:“这风月之事,大哥也是过来人。所以你前日跑到大哥的王府去发威,念你色令智昏,关心则乱,大哥也不会和你计较。大哥决定让着你,放过他。怎么样?咱东齐皇室这兄弟恭亲的风气很不错吧?”
高淮一声不响,不着痕迹地往一边让了让身子,高鸿就接着往前凑凑,忽然道:“诺诺诺,你看,轮到他了!你别说,三年未见,小谏越长越好看了,这腰线,啧啧啧,生得真好!那一日摸起来,手感也很不错啊。”高淮听得几乎要拍案而起,却压住声音道:“皇兄,你是来看比武的还是来看别人腰线的?”
高鸿歪着唇角,笑道:“怎么?看一眼都不行吗?既然如此,皇兄走了,皇兄不看了!省的我家老三生气。我这就走。”竟是起身从后面出了凉棚扬长而去。
高淮也不理他,想他对太子之位觊觎已久,这些天势必忙着打点出征事宜,来这校场也不过是点个卯,打个马虎眼就走,走就走吧,却偏生临走还要把人讥刺一番,果然可恨之极。
下面的骑射轮到了萧谏,他骑一匹高大的青骢马,纵马r轻云,箭去若流星,却是箭箭正中靶心,于这骑射娴熟之极,引来阵阵喝彩之声。看来萧润家教甚好,教出的孙子堪称文武双全。
高鸿临走在高淮耳边胡说一通,高淮虽没有放在心上,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扫了扫萧谏的腰,那腰线看起来柔韧流畅,果然玲珑细致,养眼得很。
玉马金堂萧家是江湖十大武林世家之一,主支世代居于岭南。萧家儿郎的特征很明显,个个身材修长,相貌出众,男孩子豪爽聪慧,女孩子落落大方,早已扬名天下。萧谏却自小在金陵长大,萧太师在世时那是金尊玉贵,因此比起闯江湖的本家同辈们,却多了几分秀雅富贵之气。
他按要求将三圈跑完,三匣子羽箭也用尽,就退了下去。未央不知通过谁打通了关节,带着一帮丫头女扮男装混了进来,朝中大臣多去过翠袖书院,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萧谏凑到未央身前,立时姑娘们递手帕擦汗,送茶水直接到唇边,伺候得无微不至,萧谏笑道:“姐姐,我怎么样?”
未央道:“很好!你给咱书院争脸了,哪个丫头都没你争气!”一激动也是口不择言,拿萧谏和她手底下的丫头们乱比起来。
萧谏听在耳中,但笑不语,神采飞扬中不免有几分得意之色,只可惜脸上的掌印稍稍煞了些风景,棠若挤到他身边,伸手摸摸他的脸,道:“这脸还没好吗?少爷,看得奴家好心疼啊!”
一帮人唧唧喳喳,引得周遭众人侧目不止,丁无暇悄悄绕过来,低声道:“你们别吵了,家父刚才在那边皱眉头来着。”萧谏悄悄往凉棚那边看一眼,远远地见丁尚书果然盯着自己这干人,连向来面无表情的梁飞将军之眼风都扫了过来,高淮更是蹙眉看着自己,连忙令诸人噤声。
骑射比试了两天,萧谏不出所料地中选,这次丁无暇早早等在兵部,把萧谏的中选文帖第一个拿了出来。他自己喜文厌武,骑射功夫不好,却是落选了。
接下来的三天后的比武是最有看头的一场。到了这一天,等着围观看热闹的诸人早早就把校场周遭的空地挤满了,场中搭起了高高的台子,比诸位主考的台子稍低。台上旌旗招展,四角兵士把守,威严肃整。
萧谏等人来到场中,见诸位主试副主试均已就位,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皇子又出现了,衣饰华贵雅致,依旧和高淮坐在一处,扎着架势打算指指点点评头论足。高淮侧侧身子,依旧淡淡地待理不理。
杨宝桢负责具体比武叫号,他能征善战,个性豪爽,嫉恶如仇。嫌坐在棚中看得不过瘾,便向诸人告了失礼,自去站在台边,方便看得更清楚一点。
此次比武,定了新规矩,只能用长刀、长矛等长兵刃,便于将来战场上和人交手不落下风。萧谏闻听此讯,只能感叹自己运气太好了,前一阵子在荔汀别业,萧雄天天逼着自己用长兵刃和人过招,没想到这立时就派上了用场。
比武中萧谏长刀在手,施展开来,越打越是雄姿英发,几乎要所向无敌。连着得胜几场后,翠袖书院中众女子的欢呼声却也越来越大,丁尚书再冲这边翻白眼也不行。待他把一个较厉害的对手轻轻松松地打败,杨宝桢举手喊停,吩咐众人暂停歇息片刻。
未央躲开把守的兵士跑到台前,冲着萧谏招手,萧谏慌忙跑了过来,俯身道:“怎么了,姐姐?”
未央脸上满是赞叹的笑容,激动莫名:“田田,你真棒!来,姐姐奖励你一下子!”伸手揽住他的颈项,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他脸上“啪”地亲了一口,清脆响亮无比,留下一个橘红色的唇印。众人均都呆住,萧谏甚是尴尬,书院中的姑娘们却都起哄欢呼起来,他只得从善如流地跟着一笑,却是光风霁月,明朗舒雅,动人心弦。
凉棚中的大皇子今天热闹看得尽兴,没有退场,一直在托腮凝神观看。瞧见此情此景,斜睨了高淮一眼,道:“小谏这张脸啊,就没有干净过。那天是个掌印,今天是个唇印,还真是花样百出啊!三弟,你可不能放任他,须得好好管教管教!”
高淮恍如不闻,高鸿顿觉无趣,冷笑道:“接下来剩的可都是高手,且看他下来如何。”
萧谏接下来就带着那个唇印上了台,人见人笑,他却不知就里,该如何就如何,泰然自若。
这般比试一天,只留下了一百人左右。待到次日再接着比试,择优而录之。落选之人便发放银两遣返回家。
萧谏随着未央等人回转书院,丁无暇一直陪着他,道:“明天才是关键的时刻,根据名次册封官职的。田田你可不能泄气,要一鼓作气拿下来。我大舅子若能弄个武状元,我也脸上有光。”
未央道:“就是,姐姐也盼着你出人头地、扬名立万呢!”
萧谏侧头看看她,哼唧着撒娇道:“姐姐,你弟弟今天跟人打了一天,累的很,浑身都是疼的。回去我要用热水好好洗个澡。”
未央道:“我让人给你准备。我把给姑娘们用的玫瑰花给你放一些进去,最解疲乏的。你洗完了,我再让棠若来给你捏一捏骨头,放松一下,那丫头手上有劲儿,客人们都夸她来着。然后把蟹黄莲蓉包给你吃个够,怎么样?”
萧谏忙道:“还有糖藕粥。”
丁无暇却上上下下地看他,道:“疼,哪儿疼?耽搁不耽搁明天的比试?”
萧谏道:“耽搁了,耽搁完了。老丁你若是能和我一块入选多好,等到咱俩碰上了你就让让我,让我也省些力气!”他随口玩笑,丁无暇默默地听着,却是若有所思,片刻后道:“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些过来叫你。你好好休息。”遂告辞而去。
第二日比试继续,萧谏横刀上台,意气风发,又连着打败两个对手。按规矩稍事休息后,所逢的第三个敌手却也是金陵世家子弟,自己自小的玩伴张靖言,是个好勇斗狠的少年。张靖言手中一柄长矛,威风凛凛处不亚于萧谏。
两人相对抱拳行礼后,开始交手,刀来枪往打得热闹。这二人从前也曾比试过,张靖言稍逊一筹,却也能过个三百多招。但如今萧谏经过了萧雄的一番悉心指点,武功突飞猛进,早已非当日吴下阿蒙。七十二路玉马金堂萧家刀施展出来,开合有度,恣意纵横,更兼身法快捷,姿态美妙,举手投足间如行云流水,引得周遭喝彩之声阵阵,最响亮的当属那翠袖书院的软语娇呼。
打斗中张靖言被萧谏的刀势逼得步步后退,最后退到了高台边缘,几乎要摇摇欲坠。高淮看在眼里,心中却是疑问重重,忽听站在台边的杨宝桢将军一声哼笑,道:“谁是萧谏的举荐人?”
舞弊
站在台边的杨宝桢将军一声哼笑,道:“谁是萧谏的举荐人?”
丁蕴道:“下官举荐的萧谏。怎么,杨将军有何疑问?”
杨宝桢接着冷笑,片刻后道:“没什么,看看再说。”
却听台上张靖言一声轻呼,被萧谏一刀逼下台来,胜负立分。
接下来一场一场的比试,萧谏凭借手中刀顺利过关,一路行来,所向披靡,终于到了最后一场,逢上了云瑞的门生韩凛。韩凛出身贫寒,却自小勤奋,文韬武略早已扬名京都,后被云瑞收到府中做了门生。他文试排名在萧谏之上,却也不过是一场阴差阳错,知晓内幕的只有高淮和云瑞。
韩凛相貌堂堂,脸色却不是太好。萧谏执刀在手,对他抱拳行礼,微微一笑。韩凛勉强回了一礼,开始比试。
韩凛用长戟,走的是河北常山派的路子,来势沉稳厚重,端严凝练,一招一式都挟起了极大的风声。萧谏却是身法迅捷灵动,刀走轻灵,纵横来去,竟是不相上下。
这般堪堪过得百余招,众人正看得尽兴,却见韩凛长戟横扫,萧谏闪身绕向他身后,回刀劈来,韩凛举长戟格挡,兵刃相交之处,韩凛的身躯跟着一震,接着竟一个踉跄,似是内力不敌萧谏。萧谏反应极快,立时把握住了机会,长刀横掠过去,连环三十六刀,刀刀紧迫如一气呵成,逼得韩凛无处可逃,看得诸人鸦雀无声,接着一声轻响,韩凛手中的长戟竟被他一刀挑飞,远远地落到了台下。
韩凛呆住,忽然一丝苦笑慢慢浮上了面庞,一声喟叹:“我败了。”
萧谏却有些愣愣地,仿佛不可置信,片刻后道:“承让。”
接着未央带着姑娘们发出一阵震天价的欢呼喝彩之声。跟着其余众人鼓噪起来,整个大校场瞬间热闹无比。
杨宝桢却微笑着摇了摇头,眉梢眼角尽是轻蔑不屑之色。
丁蕴远远地看在眼里,道:“杨将军,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杨宝桢道:“丁尚书举荐的人,又如何会有问题?”
丁蕴听出不对来,老脸唰地一下红了,道:“杨将军,下官不明白您的意思,有话不妨直说。”
云瑞是个文官,也是不知就里,跟着道:“杨将军,有话需尽早明说。如今三甲一定,萧谏就是头名状元了。等圣上的圣旨一到,加官进爵,届时可是谁说什么都没用了。”
杨宝桢道:“是吗?果然,这种贰臣之后,花样还真是不少!这头名状元也拿得太容易了些。难道各位就没有看出来么?还是本将军我多疑了?张靖言、韩凛有容让之意。特别是韩凛。”
众人均都一惊,片刻后大皇子高鸿道:“老三,你武功高强,出剑利索,杀人不眨眼。哥哥佩服得不得了,你也说个公道话。”凑到他耳边低低冷笑道:“你若想徇私,皇兄也帮着你,把你的小情人借我一晚上使唤使唤即可。”
高淮的耳朵该闭的时候一定会闭起来,对他的讽刺恍如不闻,只是不言不语。
此时萧谏和韩凛在台上不敢下来,等着杨宝桢宣布比试结果,这边诸位考官却嘀嘀咕咕不休。云瑞道:“杨将军说这二人有容让之意,可我等眼拙,却未曾看出来。却如何能证实此事?”
杨宝桢道:“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三人若抵死不认,谁都毫无办法。”
云瑞道:“如此说来,管又没有证据,我们就放任不管不成?来人,把这三人带过来问个清楚。”身边兵士答应一声,便要下去带人。
高淮忽然插口道:“丞相,杨将军所言甚是有理,若三人抵死不认,问了也是白问。但这两场比试却的确有问题,这头名状元断断不能给萧谏!况且他三人均是文武双全,又从军心切,我等也须谨慎从事。此事交给小王处置如何?”
云瑞侧头看看他道:“好,且看王爷如何处置。”
高淮站起身来,未见作势,忽然身形一动,闲庭信步般便从这边的凉棚中掠到了那边的台上。缓步走近,细细打量那韩凛,见他虽相貌端正,却是衣衫黯淡简洁,眉梢眼角隐隐一丝傲气,也有几分无奈疲惫之色。高淮看着他,却恍惚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这两人一见他走近,忙躬身行礼道:“见过三殿下。”
高淮便对着韩凛微笑了一下,道:“韩凛,你先下去,我和萧谏有话要说。”韩凛悄悄地看他一眼,答应一声,反身下台而去。
高淮走得离萧谏近了些,道:“萧谏,你觉得今天比试容易吗?”
萧谏不知他何意,不敢随便回答,便摇了摇头。
高淮道:“不容易吗?咱东齐王朝你的这个武状元得来的应该是最容易的。”
萧谏漆黑的眼珠盯着他,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高淮道:“萧谏,你想从军,想保家卫国,这志向很好,值得嘉奖。不过在比试中舞弊就不好了。这么多人看着,总有人会看出来。”他运起了内力,聚音成线,除了离他很近的萧谏,台下的人却是听不到。
萧谏却慢慢变了脸色,长眉拧起,辩解道:“我没有!你说我舞弊,你有什么证据?”
高淮道:“我没有证据。你们两厢情愿,配合默契,我怎么抓得住证据?但张靖言和韩凛想让与你,却也是事实。萧谏,贰臣之后不丢人,丢人的是蝇营狗苟,自甘堕落!”
萧谏听到那贰臣之后四个字,大怒,把下唇咬成了淡白色,乌黑灵动的眼中满是怒火凛凛,片刻后方咬牙道:“你欺负人是吗?你没有证据,却来这里指手画脚!我自小读书练武,勤奋不缀,跟我一块儿玩的孩子,哪个不是斗鸡走狗?谁像我付出这么多的努力?你却这般污蔑我!”
高淮道:“你所言我也有几分相信,舞弊却也是事实。萧谏,实则你不用他们相让的,就算他们不让,也未必就是你的对手,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你知道春闱作弊要遭受什么样的惩罚吗?那是要打入天牢的。”
萧谏怒道:“我没作弊!你想把我打入天牢就打,反正你们高家的人没有一个讲理的!却别拿这个理由来侮辱我!”
高淮见他抵死不认,暗道:“难道他真的不知情?还是我看走了眼?不对,我应该没有看错。”心中思忖来去,道:“瞧你这般不服气,想必自认为武功不错。这样吧,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我就给你一个补救的机会。你可以入选从军,但是这武状元是断断不能给你了!你听好了,拿起你的刀,过来跟我交手,且让我看看你究竟多大的本事!走满三百招,便是从五品的骑都尉,走满二百招,便是正六品的骁骑尉,走满一百招,那就只能是从六品的飞骑尉。若是一百招都走不满,你就做个一般的兵士在军队中好好历练历练,也未尝不可。”
他这后几句话收了传音入密的功夫,诸人听得很清楚,云瑞等知晓端倪,心中赞叹高淮处事别出心裁,却也干脆利落不留痕迹。大校场周围的人却均都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两个人。
萧谏沉默不语,适才和韩凛对敌,他也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儿,韩凛似乎未尽全力,最后那一个踉跄,更是来得莫名其妙。但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究竟,便只当是韩凛疏忽了。听高淮这般一说,心中也疑疑惑惑起来。但事已自此,看高淮步步紧逼,却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输了阵势,当下道:“好,就依殿下所言!”
高淮拔剑出鞘,他一身浅白色锦衣,端严清雅,手中的长剑亮丽炫目,慢慢抬起指着萧谏,道:“请!”
萧谏也不跟他客气,横刀劈出,竟是抢先出了手,高淮振剑相迎,瞬间和他交手在一处。他的剑势凌厉汹涌,一道绚丽的剑光如惊雷闪电,在台上纵横来去,清俊挺拔,挥洒自如,萧谏的确不是他的对手,勉强走得一百多招,已经是左支右绌。高淮见他满头是汗,却还在苦苦支撑,便道:“这就是飞骑尉了,认输不?”
萧谏道:“不!不认输!”高淮一剑劈来,剑势若缤纷花影,空里流霜,虚无缥缈无可捉摸,挟着凛凛劲风,隐隐呼啸,人挺拔,剑清亮,相得益彰。刀剑相交,一串龙吟之声,仿佛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萧谏内力不及,一个踉跄,却倔强之极,咬着牙不肯退让半步。这般勉强支撑到二百招,听高淮好整以暇地道:“骁骑尉到手了。”
从前的萧谏,在他手下过招,最多不过五六十招。还是日前在荔汀别业看萧雄和高淮交手,他回来后细心揣摩,多次习练,方才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听高淮说满了二百招,心中暗喜,却是因为自己功夫长进了不少。忽然高淮的剑光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他避无可避,只得就地一滚,勉强避让了开,接着翻身而起,长刀横劈,勉强挡住那汹涌的攻势。
萧谏苦苦支撑,却越来越是艰难,在他强大的攻势下出招凝涩,举步维艰。结果第二百六十八招,一个应对不及,被高淮一剑刺在手腕上,顿时鲜血淋漓,手中刀飞了出去。高淮的剑势顺水推舟席卷而至,萧谏闪身躲避,随着剑风重重地摔了出去,跌落在台角处,接着颈上一凉,高淮的剑架上了他的脖子。
高淮侧头看着他,道:“萧谏,未满三百招,还是骁骑尉。”
帮忙
萧谏一哆嗦,往后避让了一下,似乎想避开他冰冷的剑刃。高淮瞧出来了,反手收剑,道:“起来吧。”
萧谏却跌坐着不动,伸手按住了自己腕上的伤口,一声不响。高淮诧异,却见他额发散乱,唇角微扁,泫然欲泣,和着满头的汗水,看来狼狈不堪也可怜无比。
高淮凝神看着他,一丝恻隐之心慢慢浮了起来。想这个贰臣之后自小千娇百贵,却忽然间就落了个家破人亡。他却依旧矢志不移,无怨无悔,付出了如此大的努力,只是因为想保家卫国,想建功立业,自己这些人手里掌握着这些应考之人的命运,却为什么不能宽容一些,给他更好的机会呢?
他的举动比心思要快一些,缓缓俯身对萧谏伸出了手,道:“起来。男子汉大丈夫,没人的时候再掉眼泪。”萧谏低头,恍如未闻。高淮就主动出击,扯着他手拉了起来。
萧谏侧头看他一眼,眼中满是委屈和不甘之色,却拼命忍住了眼泪,甩开高淮的手愤然下台而去,连被他打飞的长刀都忘了捡。
未央和丁无暇立时迎了上来,未央急道:“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三皇子要和你过招?”
萧谏咬着牙不说话,忽然拨拉开两人,穿出人群,竟走得个无影无踪。
比武结束,几家欢乐几家愁,只等着最后张皇榜封官职了。未央却不等了,把姑娘们打发走,觑个空子,带着丁无暇拦住了欲提前回宫的高淮之去路,道:“三殿下,借一步说话。” 高淮见她气势汹汹,愤慨无比,便点头答应下来。
三人行到一无人处,未央先发制人:“三殿下,我们田田怎么你了?上次莫名其妙挨了你一耳光,他也没敢说什么,这次您又百般刁难,我们明明是三甲头名,现在让你给弄个什么骁骑尉,这名字难听又拗口,是个么子东西?”
高淮道:“那是朝廷的从六品武职,不是东西。”
未央怒道:“我们明明是武状元!应该是……是……”
丁无暇低声道:“直接册封诸卫将军,从四品。”
未央道:“对,从四品!三殿下,我们大堂主走时有交代,让我好好照拂着田田,不可委屈了他。未央我今天就斗胆得罪你一回,你得给我个说法!”
高淮眉头微蹙,道:“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弄的,那韩凛和张靖言有相让之意,让杨宝桢将军给看出来了。这是事实,无可辩驳。”
丁无暇脸色忽然涨得通红,片刻后道:“不……不应该这样……”
见高淮反身欲走,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也上去拦住了高淮的去路,道:“三殿下,那个不怪萧谏,他……他并不知情,他昨晚和我说他跟人过招很累,我就去找了张靖言和韩凛,让他们比武时让让萧谏。”
未央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丁无暇。高淮哦地一声,也回身看着他,眼光中满是不可置信,接着唇角微微一翘,道:“你待你的妻兄很不错。只不知那张靖言和韩凛为何会听你的话,拿着自己的前途来开玩笑?”
丁无暇道:“张靖言我们自小相识,都在一起玩儿的。他老早就瞧中了我的姑表妹妹,我姑母和姑父却不大看得上他。我答应去替他做说客,说到姑父姑母同意为止。”
高淮道:“如果你姑父姑母一直不同意呢?这么没有把握的事情,那张靖言怎能答应?”
丁无暇道:“我们说好了,我帮他们暗度陈仓,把生米做成熟饭。届时姑父姑母只得将就一下子了。我姑父姑母家教甚严,除了我能把妹妹带出来,别人是不行的。”
高淮听罢,竟不知道说什么好。未央也膛目结舌,半晌方道:“你这……你这吃里扒外的,你姑父姑母哪辈子造了孽,碰上你这么个亲侄子?”
高淮道:“那韩凛呢?你难道还有一个表妹?”
丁无暇道:“禀三殿下,下官没有那么多的表妹。韩凛出身贫寒,命运多舛,屡试不第,已经在京师耽搁了好几年。虽入了丞相府做幕僚,说起来是丞相门生,但诸多不尽人意之处,却无法言表。他少年丧父,老母被他接来京师,却一直卧病在床。他想给他母亲好好看病,却是手头拮据,还想等他出征后,雇人照顾老母。这口对着云丞相,却又张不得。我就送给他纹银两千两,他迫于无奈,只好答应了。”
他抬起头,道:“三殿下,我想帮帮萧谏,我是觉得他这段时间运气太不好了,他又忍着不说。我也只能找到这两个人。如果需要治罪,你就把我治罪吧,真的不关萧谏的事。”
高淮轻叹一声:“那韩凛也可怜,虎落平阳,竟为五斗米而折腰。算了,此事就到此为止,我去和丞相商量一下,就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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