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趁年华[出书版] - 分卷阅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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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诗酒趁年华 上》
    作者:江洋
    绘者:lei
    出版日期:2010/06/10
    文案
    虎洛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滩遭虾戏,
    出身名门的常清如今就面临了这样的窘境。
    入京应考途中在行香阁用餐完毕,
    竟接获w从带著自己所有家当潜逃的消息,
    这下他非但没了盘缠,还得留在行香阁做工抵债!
    他私自离家考功名,怎可就这样写信回家给兄长看笑话?
    常清决定要证明自己不是只会吃白饭!
    然而,常清虽性情随和又有心负责,
    但要求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做粗活,实在太奢求人了。
    要他去伙房帮忙,他跟一群厨子引经据典的说有关厨师的故事;
    要他去花园做工,他帮一票人写家书;
    就连要他去劈柴,他也可以赏花赏鸟赏到在山林中迷路。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常清认识了萧悠,
    一个习惯被照顾,一个习惯照顾人,
    相处间,h永的情感在不经意间慢慢滋生……
    楔子
    一叶舟轻,双桨鸿惊。
    水天清、影湛波平。
    鱼翻藻鉴,鹭点烟汀。
    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重重似画,曲曲如屏。
    算当年、虚老严陵。
    君臣一梦,今古空名。
    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行香子?过七里濑》(宋?苏轼)
    第一章
    烟波浩渺的一片大湖,是四省通衢之地,临湖的大路边上,垂柳依依,掩映着一座气势宏伟的二层楼宇,古色古香的牌匾上书「行香阁」,这就是当地人气很旺的一座茶楼。
    它与一般店铺不同,楼后有很大的花园,园内有流觞曲水,亭台假山,景色秀丽,使人在品尝美食的同时,也能欣赏美景。
    这里经营的食色精致美味,餐具讲究,伙计也都是眉清目秀的十几岁少年。美景、美食、美器、美人,无怪乎这里日日宾客盈门,声名远播。
    此时正有一人,对着美景频频叹息,不过情感略有不同,不像赞美,倒像……感伤?
    嗯,如此良辰美景,居然有人忧从中来。可实在不寻常,连见多识广的行香阁伙计也莫名其妙,仔细打量这位客人。
    只见他二十来岁年纪,一身月白儒衫,衣饰雅洁华贵,面如美玉,目似秋水,只是这秋水之中,略含几分愁苦,使这本来春风一样的人物,带上了一丝清寒。
    他孤身一人,从日上三竿而来,坐到现在明月东升,表情由刚来时的兴致盎然,到四顾茫然,到惶惶不安,最后垂头丧气,听他叹了一声又是一声,小二不由走近前去,温声询问。
    然而,他从茶水点心到器具服务,把能想到的问题都问了一遍,这位公子只一味赞好,并无半点不满,小二实在没办法,最后问:「那公子为什么连连叹息呢?」
    「这……」难得这位风度翩翩的青年公子,瞬时间满脸胀得通红,低声道:「我的仆从不见了,我……我身上没带……」
    小二一怔,恍然大悟,原来是吃白食的啊!不过看表面可不像!明明像个金马玉堂的贵介公子――居然没带钱?不愧是行香阁的伙计,小二仍然微笑问道:「不知公子住在哪里?小人可以帮您去找您的仆从。」
    「哦?」那公子吁了一口气,忙道:「我姓常名清,住在城里的方南客栈,我的仆从叫做赵二,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脸上有麻子,很好认的。烦请你们派人去找一找他,如果找不到,就请掌柜的帮忙从我房里取银子前来付账。」安排完毕,他松了口气,又恢复了闲适的态度。
    伙计答应了离开。常清放松身体,斜倚在楼栏上,一手端茶,从容欣赏黛青色的远山近景。
    不多时,那小二快步走上楼来,面色有点诡异,轻声道:「公子,实在对不起,小人没找到您的侍从,方南客栈的掌柜说,您已退了房,结了帐,所有的东西也都带走了。」
    「退房?可是赵二并没有来接我呀!他跑到哪去了?」常清震惊,这才真正着急起来。
    伙计心道:「哪去了?跑了呗,拐了你这个傻瓜公子的家当,溜之乎也了。」半晌,见常清还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伙计只好建议:「不如请公子跟我们掌柜的说说情况,商量一下办法可好?」
    常清道:「如此甚好,就请掌柜先生前来一叙。」
    伙计一乐,心想:好大的架子。嘴里恭恭敬敬地应道:「是,请公子稍待。」
    不多时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缓步走上楼来,到了常清面前,不紧不慢地道:「不知公子有何事相商?」
    常清没想到他便是这里的掌柜,看他样子,不像是饭店掌柜,倒像个饱学儒生,忙起身拱手为礼,温言道:「在下常清,扬州人氏,此次前往京中应考,路过此地,因久闻行香阁美名,特来宝号品鉴,不想在下的仆从中途离开,一直未归,刚才请宝号的小二哥前去寻找,却发现仆人和我的行李都不见了,这个……我实在是弄不清楚出了什么事?想请先生帮忙参详一下。」
    掌柜的一听,就知他是个不谙世事的贵家公子。可能还是头一次单独出门,被仆人骗去了行李财产,落得身陷不利之地。
    他微微一笑,仔细打量常清几眼,心下暗暗称赞,道:「看来公子是受人欺骗了,不知公子从何处雇用了此人?」
    常清道:「从扬州城外的大路边上……咦!你怎知他不是我家的仆人?」
    掌柜的微笑道:「在下也是揣测,不过看来他确实是拐了公子的财物,私下潜逃了。」
    常清愤愤地道:「是啊!得赶紧报官才是。」
    掌柜的忍不住微笑,这年轻人实在天真,报官有什么用?那种奸滑小人,敢携款潜逃,准是早有预谋,此时早就改头换面,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官府办事,最怕跨了州县,公文往来,不胜烦琐。等他们找到那个逃仆,可能要等到几年后了。
    想了想,掌柜的温言道:「公子不必惊惶,我们行香阁对读书人向来敬重。这次的茶点就算小号请客吧。难得公子远道而来,接风洗尘,也是应该的。」
    常清心中一松,对他又生了几分好感,歉然道:「这怎么好意思?」
    掌柜的道:「小事而已,公子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既然公子是要往京中应考,这以后的路程,恐怕多有不便,不如先回家去?至于公子回程的路费,鄙号可先借予。」
    常清一时还没想到以后的事,闻言一怔:「我不回去。」
    「为何?」
    「嗯,那个……」常清脸色犹豫,似有难言之隐。
    「公子既不愿回家,那么……」掌柜的考虑了一下,建议道:「不然鄙号先借予公子一些盘费,等公子他日高中之后,再还便可。」
    常清大喜:「如此甚好!」忽然想起还没问人家的名号,歉然道:「多谢您了,还未请教先生尊姓,实在失礼。」掌柜的微微一笑,道:「鄙姓平,草字显扬,湖州人氏。」
    「啊!原来是湖州平先生,失敬失敬!」常清这回是真的惊讶极了。
    湖州平显扬,那可是江南有名的文士!他作的《史记拾遗略》,考证严密,解说详细,见解独到,声名远播,常清仰慕已久。不料今日一见,居然是这行香阁的掌柜先生,真是意想不到,他诧异得不知说什么好!
    平先生微笑道:「公子不必疑虑,平某最近在研究一些经济之道。如今天下太平,百废俱兴,百姓赶上了这个好时候,正是众生之福,只是疾苦者仍众,我辈略有学识之人,当为此出一点力,方才不违圣人之『悯黎黍而行教化』的道理。」
    常清肃然起敬,躬身行礼道:「学生失礼了,多谢先生教诲。」
    平先生伸手相扶,温言道:「不必多礼,这里的东家也是学识丰富之人。平某与他相交,才知天下疾苦者所急需的,不是精美文章,而是安居乐业。原来我所学的皆是纸上谈兵、书生意气,当时我的惭愧,比你更甚啊!」
    「哦?」常清闻言,不由对这个东家生出几分好感,能使著名的学者平先生对他如此敬重,想来此人必非凡品。平先生又道:「常公子请移步,不知需要多少盘资?平某当竭力相助。」
    常清这才想起还要向人家借钱,脸上一红:「好,先生请。」
    两人正要下楼,忽听有人说道:「平先生,你方才说自己书生意气,这可不是又犯了这个毛病吗?」声音清亮温和,语气却有点不客气。
    常清听居然有人指摘这位端庄儒雅的平先生。而且言下之意,是自己还有欺诈的嫌疑,顿时大怒,回身望去,只见雅阁里施施然转出一人,长身玉立,面目清秀,气质文雅,微微含笑,使人一见之下,顿生好感。
    常清没想到居然在此地见到这样一位出众的人物,与平先生可谓一时瑜亮了。心头火气顿时消散,脱口问道:「阁下何人?」
    平先生道:「这位便是行香阁的东家,萧悠萧先生。」
    萧悠微笑道:「东家不敢当,萧悠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能得平先生鼎力相助,行香阁才有今日的局面。」平先生也不谦逊,微微欠了欠身,两人相视一笑。
    常清见他二人风骨高标,不同凡俗,心下更是钦佩,道:「原来是萧先生,在下扬州常清,正要入京应考,不幸受恶仆所欺,失了行李,幸亏平先生仗义相助,想必萧先生也是同意的,在下先行谢过了。」说罢躬身施礼。
    萧悠却道:「先不必谢,我可没答应借钱给你。」
    常清脸上飞红,平生第一次向人借钱,居然被当面驳回,面子上实在挂不住,生气道:「既然如此,请恕常某告辞!」便欲拂袖而去。
    「常兄请留步。」萧悠开口,仍是彬彬有礼。
    常清转回头来,见他面带微笑,甚是亲切。只是他为何又不肯让平先生借钱给自己?
    正在思量,萧悠道:「常兄既想离开,想必也知道在外面不比在自己家里,吃了饭总要付钱的。」
    常清顿时窘得满面通红,恨不得钻到地下,心中暗道:这人看着文雅,怎么说话一点不给人留面子,这不是当面骂我吃白食吗?他又羞又恼,却理亏无话可说。
    平先生见他脸嫩下不来台,劝道:「常公子一时受恶人蒙蔽,不必放在心上。」
    萧悠却道:「常兄是读书人,既然决定上京赶考,想来学识不错。只是萧某心中却有一点疑惑?常兄才出门数日,就被小人所蒙骗,若是他日金榜高中,不免要当一地的父母官,到时那一方的百姓,却不知是福是祸了?」他语气淡淡的,只最后两句带了一点悲天悯人的口气。
    常清恼羞成怒,哑口无言。平先生却暗暗点头,觉得这位常公子品貌虽佳,为人却过于单纯。从未经历过人生风雨,万一他真做了官,只怕也不是国家与百姓之福。
    他为人厚重,这些话当然不可能说出口来,又想萧悠素来持重,从未见他对人如此苛刻,此中必有深意,所以不再插话,含笑静观。
    常清考虑再三,他这次是赌气偷跑出来的,不然也不会在城外大路上临时雇个仆人了。只是确实看人的本事太差,头一次出门就被骗个精光,进退两难。写信回家要钱当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又得受那个满身铜臭气的二哥笑话了。
    本来他就成日里嫌自己读书无用,颇多微词,这次跟他赌气,想进京考出个功名来,光宗耀祖,也好让二哥无话可说。现在出了这样丢脸的事,还不把他笑掉大牙!想到这里,他暗自决定:为了面子考虑,无论如何是不能朝家里要钱的!
    可如何度过眼前这个难关?他素来娇生惯养,兼且缺乏应变才能,心中忐忑,半天没有做好决定,只好开口询问:「那请萧先生说,这件事该如何解决才好?」说罢,一双清亮的大眼睛诚恳地望着萧悠,盼他金口一动,免了自己的困窘。
    萧悠看着他纯洁无邪的双眼,心中赞叹,这个常清,真如一汪清水也似,对人间丑恶,尚毫无沾染,这样出众的人品,纯善的性格,正当今世上,可是很难得的了。
    不过正因如此,才使人对他的将来充满担忧。这样的人,在家中娇养着还可以,一旦进入尘世,不免要遭受比常人更多的磨难。听他说要进京赶考,想到当今圣上的奇怪癖好,萧悠心中立时下了决定:不能让他进京。
    想到这里,萧悠微微一笑,道:「这也没有什么……」
    常清眼睛一亮,却听他话锋一转,接着道:「就请常兄留在鄙处做工抵账好了。」
    什么!?
    常清几乎觉得自己耳朵失灵了,要他做工抵账?这个萧悠,他还懂不懂什么叫尊重斯文龋咳怂怠肝藜椴簧獭梗他还真不愧是奸商哩!
    平先生也颇觉意外:「这个……」
    萧悠截口道:「就这样吧!请常公子暂时留下来,我们可以安排一些轻松的活计给他,吃住免费,工钱另计,等他的工钱还清了饭资,以后再多挣出来的的钱,就做为入京的盘费。」说罢向平先生微微使个眼色。
    平先生会意,应道:「好,我这就去安排一下。」说罢转身下楼。
    常清听他二人三言两语,就安排完了自己的去处,一点也不问问自己的意思,不由得目瞪口呆。不过他素来随和,极少与人争辩,况且这次确实是自己理亏,想来想去,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只好俯首听命。
    虽然如此,心中难免有些不甘,抬起头来看了看箫悠,却见他正望着自己,两人目光相对,萧悠微微一笑,态度亲切。
    常清脸上一热,低下头去,心中嘀咕,这个萧悠,年纪轻轻,怎么行事如此厉害?明明欺压了人,还叫人恨不起他来,真是怪事!
    左右也无法可想,不如就听他安排吧,总不能因为吃白食叫人送了去坐牢!嗯,想想其实也不错,长这么大,还没有自己挣过钱呢!这回就试一试,倒要叫二哥看看,他并非只会吃白饭,也可以挣到钱呢!除了还债,还可以筹到进京的路费。
    想到得意处,常清重新振作起来,兴致勃勃地跟着平先生差来领他的一个伙计下楼去了,却忘了问问,一个普通做工的人一日可以挣多少银子?自己需要多久才能挣出足够还账和进京的钱――多亏他忘了问,否则当场就得吓傻了――原来他做贵公子时一日的花销,足可以顶普通人家一月的支出了,即便是刚才这顿小小的茶点,按一般仆佣的薪水,也得做他半个月。
    萧悠见他一派天真,转过眼去便已忘了自己的困境,不由好笑,坐下来又盘算了一会,才起身下楼。
    常清一觉醒来,觉得全身不舒服――床铺很硬,被子也不够轻软,好不容易睁开眼来,看到的却不是熟悉的景物,猛然醒悟,哦,这是在……行香阁!
    哎呀!他这是在行香阁的下人房里呢!不是常家的三少爷,而是一个普通的……仆人。
    仆人,这个称呼倒挺新奇呢!常清在被窝里动了动身子,使自己躺得更舒服一点儿,心里还在想,仆人都该做些什么工作呢?想想在自己家里的时候,小菊她们每天一早就会服侍自己起身,洗漱、梳头、更衣、佩好香囊和玉饰,然后去拜见大嫂、二哥、二嫂,一家人吃早饭……
    一想到吃早饭,常清肚里咕噜了一声,有点空空的感觉。
    咦!这种感觉好奇怪――常清楞了一下,才想到这是饥饿的感觉――常家锦衣玉食的三少爷,这还是头一次尝到饥饿的滋味哩!
    唉!都怪那个赵二,骗走了他的钱,害他昨天一整日只吃了一顿茶点,到晚上被萧悠扣下来做工,直接送了来下人房,也没好意思再开口要吃的――因为没钱付饭资而让人扣下来做工抵债,怎么还好意思向人讨要食物?常三公子可实在拉不下这个脸来。
    不过面子不能当饭吃,再清高的人,肚子也是会饿的,所以常清现在很难过,饥火上升,浑身无力,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又一口气,眼巴巴地盼着赶紧有人来送早饭――他好像又忘了,做仆人的,怎会有人把早饭给他送到房里来?
    看来还是因为饥饿的缘故,醒太早了――天才蒙蒙亮,平常这个时候,常清还优哉游哉地和周公下棋呢。
    好不容易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有人叩门,常清正想叫他进来,却听门吱呀一响,一个仆人打扮的年轻人大模大样地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袱,大声道:「咦!还没起呀!太阳都晒屁股啦!」
    常清吃了一惊,心想:此人好生无礼,皱了皱眉头,躺在床上没动。
    「哎!怎么还不起啊!等人侍候啊!还真是个大少爷,不过现在可不是在你家里,你在这里是要做工抵债的哩!快起来,还有好多活儿等着安排给你呢!」来人大约二十上下的年纪,中等身材,面目可憎。
    这时直直地盯着常清,大大咧咧地说着话,脸上还带着非常明显的轻蔑之情。
    咦!这人……这人怎么这样无礼?常清气得满脸通红,虽然他性情随和,即使跟自己的丫环和小厮也很少摆架子。但在他的心里,下人们自然是低他一等的。况且,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亲戚、朋友之中,自小人人都把他当一个宝,尊敬着、宠爱着,众星捧月一般,几时受过这种闲气?别说对方还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下人。
    当下他便想发作,那人却转过身去,将手里的包袱扔在桌上,道:「快起来,穿上这身衣服,一会儿我来带你去伙房做工。」说罢头也不回,出门而去。
    伙房!常清气不打一处来,居然让他去伙房做工,真是再也想不到!虽说答应了那个萧悠要做工抵债,可在他的心里,当然不会真正想到要做什么具体工作,还以为至多会让他抄抄写写什么的呢?
    可恶,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要去伙房――咦!伙房,那不就是做饭的地方吗?昨天在行香阁吃的各种点心都非常精致,色香味俱佳,不都是从这里做出来的吗?
    一想到昨天吃过的美食,常清饥火上升,怒气立时就被压了下去,不管怎样,先去看看再说,俗话说,饿死谁也饿不死厨房大师傅嘛,去厨房做工,应该马上可以吃上饭了吧?
    民以食为天,常清振作精神,立即起身,相当麻利地自己穿好了衣服――想想他可是头一次完全自己做这些事哩,很不错了。门一响,刚才那面目可憎的年轻人又进来了,一看常清,生气地指着他的鼻子:「你穿的这是什么衣服,快脱下来!」
    常清奇怪地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很正常啊,前襟拉平了,衣带都结好了,腰带也系得很端正,上好的衣料,流行的款式,哪里有问题了?
    「你现在是下人,穿这个!」一套仆役的短襟衣衫劈面扔到了常清身上,他本能地用手抓住,一看,又是一阵生气,待想发作,想到自己的处境,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忍了忍气,道:「好吧,请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咦!出去干什么?你快点换吧,又不是黄花大姑娘,还怕人看吗?」
    常清无奈,只好转过身去慢慢更衣,一边在心里自我安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好不容易等常清换好了衣服,两人一同前往大厨房。
    常清头一次穿这种短襟衣服,觉得很新奇,连走路的感觉都与穿长袍不同,轻便了好多。
    他人品俊雅,即使穿着仆佣的衣裳,也不掩其风华,况且一个人从小所受的良好教养足以铸成他华贵的气质,无论穿什么衣服也是掩盖不住的,所以常清现在看起来,仍然是玉树临风,与众不同。
    微风拂面,带来一阵凉意,黎明的大花园中草木葱茏,香气馥郁,使人精神一爽。
    常清游目四顾,心旷神怡。他本是一个天性快乐之人,从不为什么事情烦恼太久,此时被美景所迷,立即忘了刚才的不悦,又高兴起来,况且平生还没有到厨房中玩耍过呢!此时兴趣一起,全当成一次新鲜的游历了,连那个仆人的唠叨也没放在心上,全当耳旁风。
    第二章
    在大花园中曲曲折折地穿过几处山水庭园,来到一个大院子,这便是大厨房了。无论在什么地方,厨房总是最早开始忙碌的地方,所以这里早已人声鼎沸,往来不绝了。
    常清跟那人一路走进厨房,好奇地看着许多人在做不同的工作,这些从前他认为是下人做的粗活工作,被这些人做得有声有色,动作或大开大阖、或小巧细腻、或快速精准,劳动者的力量与智慧,在厨艺这方面,被表现得淋漓尽致,令人叹为观止。
    从两人一露面,便有人不断地向那年轻人打招呼,称他为「馗哥」,也有年纪老的人叫他「赛钟馗」,常清先是惊奇,后来心想:一定是这人长得太丑,居然比那著名的丑神仙钟馗还要惊人,所以才起了这么个名字,不由颇觉好笑。
    见他对大家态度和蔼,面目可憎的脸上,居然挂满了笑容,绝不像对自己似的恶声恶气,而别人对他也相当尊重,看来这人在此地人缘不错。
    到了大厨房的东首,赛钟馗把常清介绍给一个~胖的大厨师,道:「王胖子,这是新来的一个帮工,因为吃白食让萧哥给扣下来做工抵债的,你看着给他安排点儿活计,不过这人很笨,看来是干不了什么的?」一边说,还一边摇头,奇丑的脸上,添了一些不屑的神色,看起来更诡异了。
    这话非常无礼,但常清并未生气,他正忙着看旁边一个厨师把足有几十斤重的一大块面团揉来揉去,抻长搓扁,忽尔甩在空中,犹如一条白蛇,灵动飞舞,忽尔又摔在案板之上,打得木板「啪啪」直响,手法变化多端,动作轻巧熟练,看得人眼花缭乱。
    他瞪大了眼睛欣赏,不由得又想起书中所述「庖丁解牛」的故事来,心想:果然世间万事皆有一定之规,任何一件事只要做得精,都可以美如舞蹈,使人赞叹……
    赛钟馗安排完毕,转身走了,管事王胖子挠了挠头,看看常清,分明是个斯文少年,神态从容优雅,双手白晰光嫩,一看就是个豪富人家的公子少爷,怎会因为吃白食让人扣下来抵债?况且看他的样子,只怕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那种糊涂公子哥儿,要安排他做什么好呢?
    好不容易等揉面的大师傅将面团揉好,常清也欣赏够了,王胖子才领他四处转了一下,想看看他适合干点什么活计?
    揉面他是肯定干不了的,择菜呢?不认得青菜与青草,也不知道该摘掉哪部分;洗碗?看他那双细白如玉的手,比大姑娘还娇嫩呢;烧火?下会;给萝卜打皮?不会;打水?拎不动水桶,还差点儿掉进井里,吓出旁人一身冷汗……
    转了一大圈,最后王胖子彻底失望了,觉得让他在旁边老老实实地待着不动,还不至于影响大家干活,否则让他做点儿事,还得派个人专门看着他,以免出什么岔子!
    于是常清就被安排坐在一把椅子上,兴味盎然地看着大家忙碌,当然,咕咕响的肚子提醒他光欣赏是不会饱的,于是他很客气地问人家能不能给他一些点心。他面目清秀讨喜,言语又客气有礼,很容易博人好感,立即有厨子拿来自己试验的新点心,请他品尝。
    常清也不客气,细细地品味一番,提出一些意见和改进的建议,他出身官宦世家,于食物精细方面自然是很有讲究的。这些意见提得恰到好处,那厨子连连点头,马上去修改做法。一旁的厨子看到了,也拿过自己做的餐点来请他品尝,于是常清一一品过去、赞过去,顺便提一点建议,有时吃得高兴了,还摇头晃脑地吟两句诗助兴,博得一片采声。
    直到晌午,一天要用的食材全都准备妥当,大厨房里的人们才稍稍放松一点,常清就兴致勃勃地请教他们一些问题。大家见这个富贵公子居然肯向他们这些粗人请教,都觉得高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相谈甚欢。
    常清又给大家讲些自己从书上看来的厨师故事,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正好旁边的众香园里过来一个女厨子来办事,见常清在讲故事,也请常清讲个女厨师的故事。
    常清见她生得俊俏,行事泼辣,玩心忽起,笑道:「我便听过一个故事,讲的是一家人新娶了儿媳妇,第二日新媳妇下厨,做饭来孝敬公婆,此女十分乖巧,盛了饭菜先送到公公面前,恭恭敬敬地请公公用饭,公公先是一喜,说:『嗯,做得很漂亮,是谁做的啊?』媳妇说:『是我。』公公点点头,端起米饭一看,皱眉说:『饭有点糊了。』媳妇连忙说:『小姑烧的火!』公公又尝了一口菜,说:『菜咸了。』媳妇又忙说:『婆婆放的盐!』」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那女厨子也笑得花枝乱颤,又是不依,直叫常清再讲一个夸女人好的故事来听,否则不肯和他干休。
    常清也笑得开心,怕她着恼,连忙道:「女子当然也有好厨师的,且听我讲来。」于是又讲起前代的膳祖,她是唐朝的一代女名厨,段成式编的《酉阳杂俎》书中所记载的多款名食,均出自膳祖之手,说明女人也可成为一代名厨。
    他人品俊雅,博闻强记,声音清朗,说话活泼有趣、引人入胜,众人都听得入神,不知不觉在他身边围拢了一大群人,到后来简直是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了。
    赛钟馗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情景――常清优哉游哉地坐在椅子上,谈笑风生,众人都欢喜赞叹,满脸佩服。
    「哎!这是干什么呢!?都不用干活儿啦!」赛钟馗大喊一声,哄散了人群,把常清从椅子上提起来,气愤愤地数落他不干活儿,还招得大家不务正业,又骂王~子不管事,乱成这样也不管!
    常清见因为自己惹得众人挨骂,过意不去,忙向赛钟馗道:「是我的不对,请不要为难大家。」
    旁边的厨子们看不过去,又都为常清求情,赛钟馗见自己倒里外不是人了,越发生气,拖着常清离开大厨房,到花园中交给一个老园丁,让常清在花园做工。
    赛钟馗走后,常清和那老园丁面面相觑,老园丁心下狐疑,不知他是什么来历?也不多言,安排他去除草。
    此时阳光正烈,大花园中草木葱笼,常清蹲在草丛前,看了一会儿虫飞蚁爬,这才伸手去拔草,谁知这些小草长得倒很结实,他捉住一丛,用力再三,居然拔之不动,只撸下了几片叶子,在白晰的手上沾了些绿色的草汁,还划破一道小口子,幸好没有流血。
    常清皱了皱眉,不跟那丛小草较劲了,游目四顾,发现一丛珍珠兰在山石间微微摇曳,不由心中一喜,凑过去细细赏玩,在心中暗暗描绘它的形态,想着若是将它落在纸上,须当如何下笔、如何着墨……
    心中思量,手指描绘,一时兴起,想找笔墨来把这花画下,忽听不远处有人边说话边走了过来,一人道:「小顾,你怎么出去了这么久?」小顾道:「咳,我去找人帮忙写信寄回家去,谁知东城代人写信的薛先生今儿偏偏病了,没有出来,害我白跑了一趟。」
    「那你请别人给写呗。」
    常清听到居然有人写信还得请人代笔,有些好奇,又想这世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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