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封 - 除夕
大年三十前一晚谢佳菀回到新州,躺在自己睡了二十多年的大床上,一夜无梦。
次日被刘芝秀清脆嘹亮的声音吵醒。谢敬文在打扫卫生,外公走上楼唤他们下去帮忙贴春联。
脚步声刚走远,谢佳菀就预感到自己要遭遇不测。
把被子蒙上头的瞬间,门就被“轰隆”推开,她心里大喊“糟糕”!
“十点了,还不起!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起来帮忙,外公七老八十,还让他去贴春联,你好意思吗……”
虽然二十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可谢佳菀还是无法习惯刘芝秀的声波攻击,尤其是在睡意朦胧的早上。
“哎哟,妈,你就不能小点声,心脏病都要给你吓出来了。”
她认栽坐起来,快速摸到自己的家居服裹到身上。
谢敬文拿扫把凑过来,笑说:“要是这样就会得心脏病,你早该得了!”
父女俩相视一笑,惹得刘芝秀柳眉倒立瞪了眼谢敬文,“扫你地去,等会儿还要去那边做饭,嫌时间多是不是啦……”
谢佳菀往被子钻了,傻笑着看热闹,有些同情谢敬文。
“乖女早餐想吃什么?”
谢佳菀正想开口,刘芝秀就说:“一会儿就吃午饭了,还吃什么早餐?真饿就下去吃个包子,我早上出去买的,还热着呢。”
“万一人家想吃面条呢?”
谢佳菀笑得欲罢不能,终于有机会开口,“我吃什么都行,你们能不能出去让我先把衣服换了。”
门再次扣上,细碎的争吵声渐行渐远。
谢佳菀抱住自己,忽然觉得刚睡醒时身上的寒意也消失了。
人家都说一个人的成长经历决定了一个人的性格。
她想是对的。
她被爱包围长大,父母恩爱,家庭和睦,所以在自己进入社会之前,她一直是个乐天派,过得无忧无虑。
这也是她这么渴望家庭的原因。
因为见证过它的圆满和完美的人才知道它的珍贵。
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她就下楼帮忙贴外公自己写的对联。
今天是自家人吃年夜饭,她从小到大什么丑样子没被他们见到过,所以也省去了化妆的功夫。
中午在外婆家简单吃了顿午饭,一家人围在一起取暖看电视,休息了两个小时就开始忙活晚上那顿大的。
大人小孩各司其职,谁也别想闲着。
就连钟瑜都乖乖呆在家里帮忙和面。
看舅舅两个不到五岁的表弟表妹在客厅打闹,她忍不住哀嚎:“苍天啊,我可太羡慕小孩子了!”
谢佳菀趁机把面粉糊到她鼻尖上,笑道:“好像你没经历过童年一样……”
“好啊你谢佳菀,搞暗算是不是,你死定了!”
钟瑜哪是好惹的,说着就抹了一手的面粉朝谢佳菀扑去。
谢佳菀躲到二姨身后,又跑到客厅,钟瑜穷追不舍。
家里瞬间又多了两个孩子来。
眼看着她们把面粉弄得到处都是,刘芝秀出声阻止她们,“哎呀你们两个七老八十的,能不能靠谱一点,弟弟妹妹都没你们能闹!”
“是她先惹我的,大姨,你也看到了!”
谢佳菀不甘示弱,向二姨求助,“二姨,你看钟瑜,哎呀我的头发……”
一家人被她们逗得哄堂大笑,满眼宠溺,纷纷感慨像是回到了她们小时候。
大人一般都是偏向别家的小孩,钟瑜妈妈哭笑不得,作势斥了钟瑜一声:“好了,小瑜,你姐跟你闹着玩儿呢,你还真上手了。”
其实她哪里阻止得了自己那个从小就是“混世魔王”的女儿。
两人在沙发上扭作一团,钟瑜突然灵光一现,停止攻击。
可谢佳菀也反应极快,一把把她拽回来。
“大姨……哎呀,你干嘛?”
“你敢?”
谢佳菀咬牙切齿,低声警告她,下狠手拽她头发。
“不敢不敢,饶了我吧姐。”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谢佳菀了,要是她真动怒,自己也不是她的对手。
更何况她也没这么没品,那天在酒店两个人说好了的事,她不可能转身就毁约告状。
毕竟比起大人,她们才是长久统一战线的人。
“嗯?小瑜你叫我啊?”
刘芝秀耳朵极其灵敏,有些狐疑地张望过来。
“没有没有,我就是让你管管我姐,她下手太狠了。”
谢佳菀松了口气,一把推开她,然后站起来到洗手间整理狼狈的自己。
钟瑜冲她背影骂了几句,看到自己满手的面粉,想着不能浪费吧,于是就把魔爪伸向了刚才一直在旁边给谢佳菀加油鼓劲的表弟表妹。
消停不到一分钟,孩童的尖叫声比刚才还要有杀伤力,整个屋顶都快要被掀翻了。
舅妈在一旁无奈叹道:“一会儿楼下要来投诉啦!”
谢佳菀从洗手间探出个头,目睹惨状,她忍不住心疼那两个小屁孩。
玩累了,她们就躺在沙发,七横八竖地玩手机。
虽说大人老是催促她们去帮忙,可你真的要去了,又嫌你碍手碍脚,赶你一边儿凉快去。
屋里的暖气开得很足,谢佳菀精疲力竭。耳机里放着歌,隐约透进来厨房有节律的切菜声。
菜肉香已经飘出来,高压锅蒸汽喷发出“噌噌”的声响。
窗外晚霞铺盖,她卸下所有防备和心事,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人把她手机拿走,然后给她盖上毯子。
“妈,等我进修回来,我搬回家住吧。”
刘芝秀愣了愣,眼中有热意,伸手捋了捋她的碎发。
知道她不想去南州工作,此刻望着女儿的睡意,刘芝秀的心忽然就软了。
“好,家永远是你的,想回来用不着报备。”
她笑着点头,又进入梦乡。
*
一大家子人围着餐桌举杯、畅聊,话题好像永远聊不完。
电视里的春晚成了背景音,偶尔有好看的小品,一家人会不约而同地停筷观看。
一年也就只有这一天,人能凑齐,最开心的是老人家。
可他们心里也清楚,今晚过后,大家就开始陆陆续续四处奔走,想再聚首就难了。
晚饭过后,刘芝秀和二姨负责洗碗,谢敬文和舅舅喝茶下棋,钟瑜忙着和朋友们打电话,谢佳菀就陪外婆外公看春晚。
外婆尤其心疼谢佳菀这个外孙女,也许是因为所有孙子辈里,只有谢佳菀没让她单独带过。
谢佳菀由奶奶带大,后来又一直在外地念书,不像钟瑜,从幼儿园到大学,都在新州。
外婆一直挽着她的手放在暖炉里,嘴里念叨着:“我们佳菀什么能结婚啊,不知道外婆还能不能看到了……”
谢佳菀最受不了老人家说这话,扭头瞥到满头雪白的发丝,她压制住鼻尖的酸楚,告诉她:“可以的,外婆,你不要想太多。”
“对,外婆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表弟放下手里的玩具,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扑闪扑闪。
从小被大人教导要这样祝福老人,可这个年纪的他或许并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时间啊,可不就是当你能看透的时候,它就流逝了。
十点多开始,联系列表的各种群里就开始活跃,谢佳菀也就这时候参与几句。
还有些一年到头都看不见的陌生头像,发过来的祝福语分辨不出是群发还是私人订制。
谢佳菀总会回复,有时候对方还会回过来。浅聊几句,就到头了。
手指停留在唐苏的对话框,她想了想,点进去回了个“同乐”,然后面无表情的退出。
说不难过是假的。
不管有心还是无意,谢佳菀都不喜欢别人擅自议论自己的过往。
舅妈和表妹在给大家弄汤圆,外公外婆睡得早,八点多就回房了。
聚会显然已经有萧瑟之感,谢佳菀百无聊赖走过去围观她们做汤圆。
“佳菀姐,你看我搓的汤圆圆不圆?”
望着小手里凹凸不平的“汤圆”,谢佳菀抬眼和舅妈对视一眼,笑说:“圆,姐姐都搓不了这么圆。”
五六岁的小朋友是最好哄骗的,给点阳光就灿烂。
表妹高兴得跳起来,要她也搓一个看看。
谢佳菀爽快应了声,刚刚撩起袖子,放在桌面的手机就亮起来。
她僵在原地,大脑停止了运转,足足盯了屏幕将近一分钟。
隔了几秒,电话再次响起,誓不罢休。
舅妈提醒她:“佳菀,有事你就忙去。”
她如蒙大赦,收拢起手心,才发现里面都是汗。
拿起手机走到厨房的阳台,第三次响起来,她才放到耳边接听。
“下楼。”
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依旧沉默着,似乎在适应他的声音。
“我在你外婆家楼下。”
他语气平淡,不厌其烦又重复一遍。
“你搞什么……”她几乎尖叫出声,可又下意识往后望了望,压低声音对他说:“你疯了?”
“你不下来我就上去,九楼是吧。”
她急得直跺脚,“梁从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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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从深!”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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