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镜 - 第459章 四大长老化虚为实

    苏怜雪只感觉身体微震。
    首先起了变化的，是她已打磨十六年之久，长久未得寸进的刀意。
    这道凝霜刀意，越磨越利，却始终未得圆满。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就是一直卡着。
    最后，只能归结于天地灵机有限，灵潮未曾复起之前，着实修练艰难。
    不这么想，就会难受得发疯。
    好在，山上修行武意出现瓶颈的，并非她一人。
    有同样情况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九个。
    所有人，都只有等。
    等着宗门气数大兴，惠及所有人。或者是等着灵潮汹涌之际，各方遗迹洞府出世，自己也能从中得到一丝机缘，突破瓶颈。
    近几个月来，她全心为山下弟子周平安、林怀玉争夺好处，内心深处，也未尝没有抱着一丝丝不切实际的奢望。
    不过，那机缘，离自己到底还是远了点。
    等到门下弟子，获取的气运，能强到反哺自己这個师尊，除非能够全据一州之地，但那又怎么可能？
    她万万没想到，那遥远的寄望，八字还只是出现半撇，现如今，就已经感受到其中的天大好处了。
    凝霜刀意，猛然冲破重关，眼前就看到不一样的一片天地。
    精神力无限拔高，她看到了空气中的云气和水元，依据一种自己往日里永远也不会明白，现在却是清清楚楚的方式，结合在一块，组成一朵朵六棱冰花。
    那种冰封天下的寒意，蓦然印入心底。
    不知道为何，却让自己感觉到无比亲切，像是抬手可及。
    这种感觉太过惊人。
    她甚至，有些忽略了体内刀气，突然就变得更加凝聚。
    像是有一种莫名的伟力，填充在身体深处……
    让本来稍显稀薄，宛如云雾般的刀气，竟然出现一点凝结为液体的倾向。
    “这……”
    这一刻，苏怜雪直感热泪盈眶，所谓“朝闻道，夕可死”。
    没有过被瓶颈卡得欲生欲死的经历之人，根本不可以理解，她心中这种感触。
    转头望去。
    就见到，刚刚被那道无形涟漪所波及的三人，除了自己之外。其余两人，鱼长生脑袋轻扬，意气风发。而林怀玉却是平静如水，面色不变。
    只不过，这两人身上的气息，隐隐可以感觉得到，也是强了一大截。
    ‘原来，只有我是后知后觉吗？’
    看着周平安脸上的笑意，苏怜雪一时感慨难言。
    她自嘲的摇了摇头，终于明白了周平安的盘算，知道了他从头到尾，就没有放弃过争夺图灵。
    他不是不争，而是稳坐钓鱼台，静看烟波起。
    “你终于看明白了吧，不是周师侄他们需要你这个师父来冲锋陷阵，而是你这个师父需要被提携一把。”
    顾清秋目光柔柔的看着自家妻子，好笑的叹了一口气。
    眼神既是艳羡，又是酸楚。
    虽然，这份酸楚有些不合时宜，吃自己妻子的醋，也真是太没格局。
    但是，生而为人，总有喜怒哀乐，有些情绪，本来就有，控制得再好，也无法斩除干净。
    毕竟，他们只是武修，只是道士，并不是太上忘情。
    有时候，真是傻人有傻福。
    这段时间以来，身为执法长老的顾清秋，虽然一直支持着自家妻子，支持翡翠峰在山上拉拢盟友，但是，私下里也不是没有劝过苏怜雪，让她不要做得太过份。
    黄泽郡郡守张仲书，身为真传弟子，又有着强势的后台，得了内府诸位长老支持，很有可能谋取云州大势成功。
    这时候，把那边的同门全都得罪光了。
    日后，对方若是起势，自己这一大家子，可能一点好处也得不到。
    反而会处境艰难。
    身为外峰长老，不说一定要圆滑处事，但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留点分寸没有坏处。
    现在，顾清秋就觉得，其实一直以来，自己都做错了，妻子苏怜雪所做的才是正确做法。
    因为，从周平安和林怀玉两人现身以来，他的灵觉，就已经敏锐感觉到了，一股强横霸道的气息，牢牢的压在自己心头。
    一旦心里升起不好的念头，就有一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出现。
    让人心脏狂跳。
    如果说，这种感觉只出现在周平安身上还可以理解。
    或许判断错误也不一定。
    但同时出现在鱼长生和林怀玉身上，这就连自己也糊弄不过了。
    身为外峰执法长老，顾清秋担任这个职务三十年之久，从来没人能够威胁到他的地位，他自然有着独特的本领。
    战力上面，或许并不能超出同辈长老。
    但是，眼力和感应力，以及战斗经验，在云水宗，却是首屈一指。
    别人发现不了的细节，他能发现。
    也因此，看到苏怜雪以及林怀玉，甚至连鱼长生，那投暗藏在体内深处的气息，又强横一大节，他此时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你是说，他们两个，名额已经拿定了。是因为我这个做师父的，拖了后腿？”
    苏怜雪毕竟不是笨人。
    顾清秋的传音入耳，她立即就反应了过来，细细一想，果然如此。
    这场面，岂非是一直操控在周平安的手里。
    鱼长生抢了真形石壁，寥寥数语之间，主动权就已经交托到了周平安的手中。
    看着他安排名额抢夺事宜，定下章程，竟然没有一人觉得不妥。
    就连掌门云台真人，以及太上长老也是眼含期许的看着。
    这其中代表着很多东西，不仔细想一想，还真看不明白。
    “没错，虽然我不知道，平安师侄为何一定要弄出个四人战队？
    但他能以一介白身，在短短数月时间之内聚拢大势，拿下一郡十三县，定然不会做出一些没有意义的事。”
    顾清秋捋了捋颔下黑须，沉思道：“唯一确定的就是，需要你答应加入个什么队，才能得到提升，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现在的实力应该大大提升了吧。”
    “是，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当家的，伱已经打不过我了。”苏怜雪一脸的云淡风轻……
    数十年相处的顾清秋哪里还看不出来，这女人每一根眉毛都忍不住在跳动。
    她是兴奋得每根汗毛都在跳舞了吧。
    “无相峰东离那老家伙，我都敢与他比上一比，还真不一定会输。”苏怜雪此时感觉，自己很强，强得可怕，连自己也害怕。
    不打一个高手，都感觉全身发痒。
    “依我看，东离仲轮不到你动手。”顾清秋酸溜溜的说了一句，突然啥也不想说了。
    他甚至，就连与众长老和真传比试争夺的想法都没有。
    明明看到了结局，偏偏又不好说出来，这种感觉有些憋得难受。
    “放心吧，当家的，你也不要太失望，以后，我让宝贝徒弟，也好好提携一把你这个做师伯的。”
    苏怜雪心中不忍，如此安慰道。
    为什么敢说这话，因为，她此时突然醒觉。
    这种加持状态，或许不是真的就突破了境界。
    但是，体验过这种感受之后，一旦条件满足，自己想要突破，比起其他人来，其实要简单许多。
    周平安既然有这种本事在身，又怎么可能没人支持。
    一旦放出消息，恐怕这些长老和弟子们，哭着喊着，也要去他麾下效力吧。
    心里想着杂七杂八的事情，苏怜雪甚至都没多少心思关注各峰长老和真传们，争得头破血流，各施绝学，打得火花四溅。
    长老，毕竟是长老。
    成名数十年之久，并且，把武意磨励到后期巅峰状态，毕竟不是武意未到后期的真传弟子所能碰瓷的。
    尤其是当无相峰东离仲长老，以及重阳峰苏童和裁云峰方寒火力开之后，再也没人能挡得住他们。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机缘在前，就算是其中身手最强，人气最高的真传弟子，也在他们手里，撑不过三五招，就被打得呕血飞退。
    这一刻，所有长老，出手之凶狠，攻击之强横，就像是遇到了生平大敌。
    谁敢阻道。
    谁就是太不知趣，平日里的温情面孔一旦撕破伪装的面纱，就显露出几分狰狞。
    先前还气氛热烈，人均认为自己全都有机会的弟子们，渐渐就沉默了下来。
    他们此时才后知后觉，明悟过来。
    这已经不是门派内部切磋。
    而是争夺一个成就真武的机缘。
    悟得灵种，不但武意会提升，更是能够早早成就虚形……
    只待玄关一窍打开，沟通天地桥梁，修为大增的同时，也能增寿数百年。
    这种机会，谁让谁傻。
    鱼长生没有动弹，也没人挑战她。
    许是先前所见太过惊人，连内府真传种子在她的剑下，也撑不过两招，就没必要上去自取其辱。
    无相峰东离仲长老笑呵呵的占据一个位子，自然也被众人默认，没人去挑战这老头。
    其余人等，打来打去的，最终就是裁云峰方寒与重阳峰苏童两人占据最后两席，打得四方无人挑战。
    周平安看出来了，裁云峰方寒身上的气息，似乎比上次见到之时，还要强上不少。
    一身阴寒之气，裂体欲出。
    先前与落雁峰赵中明交锋之时，只是拼了十剑，赵中明就已冻得全身颤抖，嘴唇乌黑，只得自认不敌。
    离得远远的找处空地，静坐疗伤。
    显然是被剑气侵入内腑，支撑不住。
    ‘想必是内府长老方成栋，暗中给了他什么好处……
    是传功还是赐丹？果然，有后台的就是不一样。’
    不但周平安这样想。
    其余长老和弟子估计都是这样认为的。
    ……………………
    *
    *
    *
    第四百九十二章化虚为实
    *
    *
    *
    最后一位无人挑战的，就是重阳峰苏童长老。
    此人本就实力强横，在山上诸长老之中，排名前列，名望极强。
    他那一手自行悟出的虹光剑法，已是修到“云破日出、剑起三阳”的境界，除了两位天人感应境界的宗师级长老。其余长老，也没谁说就有把握胜得过他。
    这些日子，师仗徒势，在山上拉拢大批长老和弟子，苏怜雪几次拍桌子红脸，就是与他争执。
    当然，大多数时候，苏怜雪就算是有着顾清秋帮忙，也争不过他。
    山上数千弟子，也多数看好这位重阳峰长老。
    并不把翡翠峰上下当一回事。
    这也是周平安刚刚起步那会，没人下山前来相助的真正原因。
    “既然已经无人挑战，祖师恩赐，就由我等四人愧领了，不知掌门真人可有异议。”
    重阳峰苏童生得一副好面相，轻抚胸前乌黑长须，长眉微轩，笑意盈盈。
    此言一出，倒是有半数弟子，都同声应和。
    “几位长老实力高深，如今，难得外峰夺得图灵，恐怕真的要出现几位真武长老……真是可喜可贺。”
    “还耽搁什么呢？祖师大祭，三十多年难得见到一次。
    听说若是祖师高兴了，还会选择有缘弟子，赐下好处……”
    “还有好处啊？这不是刚刚赐下真形灵种，挑选四人传承吗？祖师待我等后辈弟子，何等恩重！”
    云台真人轻轻点头，看了一眼众弟子，正待开口答应，耳边就响起一把清朗声音：“且慢。”
    沉寂良久的周平安踱步前行，开口道：“这挑战还没完成呢。”
    “哦，周师侄也想称量一下你苏师伯的本事？”
    苏童笑眯眯的问道。
    看上去一点也不介意周平安插言。
    眼尖的人，却能看清，他握剑的手背，已然青筋微微凸显。
    “苏师伯修为高深，自有我家师尊应对，哪里轮得到小侄出手？”周平安摇了摇头，转身拱手一揖，“这些日子，师父为了弟子的事情，颇为受了一些闲气……
    这六月债，还得快，正逢大好机会，师父，您还等什么呢？”
    “你这小滑头，得，今日里师父就全听你指挥，替你冲锋陷阵。”苏怜雪笑骂一句，心头十分受用。
    只觉前段时间的些许委屈，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别人不知道，她哪里还能不清楚。
    这是选了一个最弱的，给自己进行挑战呢。
    而且，还能让自己出得一口恶气，真是算计精妙，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
    山上一盘棋，似乎全在他的指掌之间。
    好在，不是敌人。
    那么，这种局面，到底又是如何形成的呢？
    她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目光在那招人垂涎的真形石壁上面一闪而过，摇了摇头，再不敢多想。
    苏童呵呵直笑：“人家说，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你们翡翠峰倒是反过来了……身为徒弟，指派当师父的做事，一点也不客气，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这位长老说话一直很温和，性子似乎不强势。
    但是，任谁与他作对，往往都会被气得五内生烟，火都没法发出来。
    因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总是会占着理。
    说起话来，句句诛心，让人难受至极。
    换做往常，苏怜雪可能就被激怒……
    但是今日，她却不希得与苏童一般见识，只是怜悯的看向这位重阳峰长老。
    “我乐意！”
    苏怜雪不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道：“若是你家徒弟，也有周平安这般出息，凭借一个人就打下一片大大的地盘，你也会任他驱策，反而乐在其中。可惜，啧啧……”
    “我那徒弟前程一片大好，也没见他如此不分尊卑……”苏童依然在笑，只不过，笑容微微僵硬。
    “倒是没有不分尊卑，不但坑死了自家曾祖，还丢了黄泽郡，坑死了山下十八位内门弟子。
    听说，现如今正仓惶逃亡，向云州裴家请援，毕竟是裴家女婿嘛，倒也不算外人……”
    “你！”
    苏童勃然变色：“竟敢编排张师祖，对故去的长辈不敬，苏怜雪，你好大的胆子？”
    “我这胆子倒不是很大，只不过，替长辈遗憾。
    后人不肖，连累先人蒙羞倒也罢了，但陷师门于危境，就不怎么好说了。
    如今啊，我只希望，方师祖与顾师祖别出什么变故才好……
    我等不说为洞天祖师争夺多少气运，至少，不能让那些长辈，多年苦修，付诸流水。”
    苏怜雪说话轻飘飘的，自己一点也不生气，倒是把那个笑意盈盈的苏童长老，激得三尸神暴跳，眼珠子也微微泛红。
    她只觉得，在山上这么多年来，没有哪一次，吵架能吵得这么爽。
    脑子像是涂了油一般，转得极为流畅。
    思维转动间，口若悬河，妙语连珠，把苏童直接碾压成了渣渣。
    还有谁？
    苏怜雪都差点睥睨四方，问一声天下英雄，谁敢与自己辩上一辩，吵上一架？
    她高兴得眼角都翘了起来，心中却不免生出疑惑。
    ‘这到底是什么秘技？竟然让我罡气变强，气血变厚，精神大涨的同时，连脑子都变得聪明许多，思维也变得更加敏捷。
    这要是临战之时，突然加持，岂非百战百胜，无往不利？’
    苏怜雪心中陡然一震，突然就明白了，为何自家徒弟能够在短短时间之内打下如此地盘。
    有着如此神技在手，再汇聚十万敢战之士，就算遇到朝廷九边役卒，以及禁军精锐，也是一点也不会落到下风吧。
    除非，除非在高端战场，对主将进行斩首。
    否则，他断然没有失败的道理。
    “废话少说，苏怜雪，要战就战，看看你手中冰螭，是否能如嘴巴这般锋锐？”
    苏童显然是被掀开了心中最难受的伤疤，头一次，不再想着与苏怜雪斗嘴，而是想着速战速决，以实际行动告诉这位翡翠峰长老。
    身为长老，要凭本事说话……
    什么徒弟，什么丈夫，什么师妹，都只能作为助力，而不能真正依靠。
    “看剑。”
    苏童身周云雾升腾，就有七彩虹光闪动。
    隔着十丈，一点寒光已经刺到苏怜雪的喉咙。
    同时，他的身影已在原地消散不见。
    广场之中，仿佛出现三颗太阳。
    光芒闪亮，照得四面一片雪白。
    让人眼睛发酸，几欲落下泪来。
    什么也看不到了……
    ’纤云破晓，三阳开泰。’
    苏童一出手就是绝招。
    他当然也是看过鲲鹏真形图拓本的。
    也领悟过一丝神技真意。此时，随着剑光展开，光芒遮蔽天地，剑锋所过之处，无影无形……
    如果是往日，苏怜雪面对这一招，那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能舞刀护身，陷入被动之中。
    然后，久守必失，被苏童找到机会，直接击败。
    这个过程，可能是十余招，可能是二十余招，绝然不会撑过三十招。
    但是，今日，她却感觉到，自己完全可以不防守……
    四面八方陡然亮起的耀目光辉。在她的眼里，化为一缕缕一丝丝肉眼可见的灵气。
    云雾之气与炽热剑光之间，竟然有着依稀可见的巨大错漏。
    对方这一剑如同流光袭到。
    在她的眼里，却也不见得有多快。
    反而，在剑势击来的途中，她还有时间想出十三种破解方式，然后，挑选出最顺手的一种方式，直接一刀斩落。
    咣！
    刀光如雪。
    天空似乎微微一暗，乌云遮日……
    众人只是看着，没来由的就感觉遍体生寒，像是从六月酷暑，突然就来到数九寒天。
    这不是错觉。
    而是真实。
    随着朔风卷过。
    刀光闪烁间……
    所有人就看到，眼前有着千朵万朵六棱雪花轻盈飞舞，地面也像是浮现一层冰霜，笼罩着苏怜雪身周十丈之地。
    在她刀锋前方。
    剑光嗖嗖，却是再也刺进去。
    仿佛刺到了坚硬冰墙之中……
    反倒是那柄红彤彤的宝剑，红光渐渐熄灭，化为一片霜白。
    有着尖锐冰棱，喀啦啦的向着后方生长，飞速蔓延，封住苏童的执剑右臂，再击中他的胸口。
    嘭……
    雪花狂乱，炸成丝丝碎冰雪粉。
    苏童胡子眉毛也跟着变成银白，脸上没有丝毫血色。
    身体后仰，双脚离地，向后飞跌而去。
    直跌出十三丈远，后背落地，重重摔在地面，再滑行数十步，才停了下来。
    嘶……
    四周响起一片抽气声音。
    所有人都感觉身体泛起冷意。
    “这是，天人感应？”
    “化虚为实，真正的化虚为实，引动天地灵机。”
    “她怎么就突然变强了？不合理。”
    看着苏怜雪刀意之威，四面一片喧哗。
    震惊太过，竟然没人想到，第一时间去把重阳峰苏童长老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