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归途 - 98 还魂

    编纂者的攻击本来应该悄无声息地湮灭一切的。
    陆凝很清楚她还在持续遭受到编纂者的扭曲攻击，周围那随时增加或减少的自己就是证明——她本身的位格不能被对方直接扭曲成那个被杀死的“自己”变化的模样，但是对方可以将环境扭曲出多个自己同时存在的状况来。
    “真是狡猾。”陆凝一枪将一个自己的脑袋打穿，她们确实都是陆凝，不过被复制出来的自己依然在自己的意识控制之下，“察觉到不能影响我，就基于我的认知构造认知妨碍……”
    她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莉丝塔藏身的阴影。莉丝塔应该还是有些办法保护好自己的意识的，现在差不多也应该知道该跑了，这时两人来到这里的路上就商量好的行动。
    “重述一遍……”她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我只有一个，不是我们，不是复数，我不可能看到多个自己。”
    陆凝们纷纷说出了同样的言语，而在每一个陆凝说完之后，就会立刻消失，随之招来的恶魔也会同步消失。
    “重述，房间不是活物，门不会睁开眼，也不会自己打开，地面不会有活着的东西钻出来。”
    她需要在这里制定自己的认知规则，这样才能限定住编纂者对周围的扭曲。她的话语越来越快，每一次“重述”都是对周围景象的反向描述，而一切都在她稳定自己认知的过程中逐渐恢复。
    “重述……呵。”陆凝忽然眯起了眼睛，她中断了自己的认知强调。
    “恢复”在这片空间中已经撕裂开了一个足够巨大的缺口，编纂者所营造的空间不稳定与她重新确立的认知产生的冲突，终于让那个使徒的一角出现在了真实与混沌的空隙之中。
    那是一个仿佛以大量藤蔓组成的团块，越是靠近团块的中心，线条就越是模糊不清，仿佛事实的边界就在那里。而最中央的区域之外笼罩着一层截然不同的色泽——宛若黑洞的吸积盘一样，事象的边界便到此为止。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到外侧的藤蔓表面浮现着大量如镜子碎片一样的近透明平面，平面上折射出的正是这座景象八目岛上的样子。
    火焰慢慢熄灭，但是夹缝中的裂隙并没有因此而缩小，随着陆凝的认知重置，她已经锁定了编纂者的位置。
    “恢复了？”
    莉丝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陆凝没有回头，她依然不能确定这些是她认为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还是真的发生了这种事。
    她伸手指向了编纂者，再次拉断了衣服上的线，烈焰立刻从藤蔓上开始席卷开来，那些藤条开始剧烈抽搐了起来，不过当烈焰开始蔓延向内部的时候，陆凝发现就算是她的火焰也无法烧灼到内部的混沌之中。
    “混沌包容一切，如秩序包容一切。”莉丝塔在她身后说道，“越是接近本质，越多的能力就会无效，而几乎一切攻击最终都不能影响混沌以太。”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敌。”陆凝不以为意，“何况这只是个使徒，我们接下来连本体都不会放过。”
    “它们的本质都是魔力构成物，但我想不到你们准备怎么去……处理。”
    “摧毁雷尼克斯在魔法的尸骸上存在的那个化身是我们的一次测试，从那具尸骸上导引过来的魔力流远远超过魔法起源的摧毁界限。”
    “那不同，祖父终究是本身不在，他形成的魔法起源毫无反抗的意识，但是剩下的无论再沉醉，面对生死危机总是会作出反抗的，就像是它们在梦中也会对我进行追杀一样。”
    两人对话的时候，编纂者也未能发动任何像样的进攻，毕竟它并不是以物理攻击的方式取胜的，如果是那样的使徒陆凝反而很难对付。
    “重述……任何事物都可以被观测，这里不存在无法被看到的事物。”
    编纂者剧烈抽搐了一下，它外壳的藤蔓开始疯狂向外扩展，而内部那些模糊的东西也开始膨大。它们原本不具备形态，但如今开始在陆凝的认知中强行展示时，就开始呈现出一种无规律的组合状态，金属与肿胀的肉团一同从黄绿色的脓血中挤出，扩大的团块自行脱落，砸在地面上，然后开始萎缩，并从其中挤出大量的粘液。
    然而使徒并不会这么容易被打败，它用几根藤蔓敲击了一下周围出现的镜子平面，随着它的敲击，周围的空间再度发生了变化。
    它放弃了针对陆凝的认知构造混沌空间，而是直接展开了自身的力量。地上库位的肉团门立刻开始向内收缩，随后炸出白骨质的棱刺。那些棱刺在地面上绽放开来，迅速形成了一片蔓延的白骨草原。
    而那被清晰化的内部，则开始生长出更多的混合团块，这些团块不再枯萎，而是落下来后便开始伸展出肢体，肢体数量从一到十不等，它们用不算完整的肢体攀附在骨刺上，随后开始紧紧压缩身体。
    “走。”
    陆凝回头拉起莉丝塔就冲出了鹰目馆。
    此时此刻，镜像八目岛之内的一切都在蠕动，那些冬天的树木正在抽芽，然而抽出的新芽却泛着惨白的骨色。地面的石头也开始破裂，尽管没有活化，却在逐渐化为令人难以行动的细沙。
    这才是编纂者的力量。最初的攻击不过是让人于无所知中消失，而如果有陆凝这种能够免疫扭曲效果的人在，它就会启动进一步的手段，也就是对周围环境的全面扭曲。
    “你刚刚的话不能杀了它吗？”莉丝塔在一个个影子中跳跃着，她很清楚，编纂者现在的攻击不再是扭曲攻击，而是基于现实规律进行延展，赋予物质更多意义。她的重述已经无法修正这些不依赖自己认知的东西，这也是编纂者最具备物理杀伤力的攻击了。
    莉丝塔跑到一个足够远的地方之后，立刻掏出了自己的硬币，向空中抛去。硬币的旋转中，一道绿色的光柱从地面升起，将编纂者巨大的躯体笼罩其中。
    鹰目馆是八目岛的魔力焦点之一，就算是在镜像内，她也可以定位到这个焦点上。
    “穿透。”
    一声命令之下，莉丝塔与现实八目岛的魔力连接被沟通，镜像世界和现实世界之间打开了一个通路，大量魔力开始从现实世界喷射而出，而喷射口就在编纂者的正下方。
    轰隆！
    超量的魔力涌入立刻引发了剧烈的爆炸，而失去了事象边界的编纂者显然对魔力的反制力下降了很多，在一声爆炸中，它巨大的躯体肉眼可见地被削掉了四分之一左右。
    陆凝撤退的速度自然不如莉丝塔这么快，她已经被快速增殖的骨刺平原追上，那些附着在骨刺上的躯体也开始向陆凝扑过来。它们的力量很大，速度却取决于肢体长的位置。而对于陆凝来说，这些长得过于随便的怪物发动的攻击也很容易躲开，至少骨刺到来之前如此。
    而在骨刺到来之后，一只巨大的恶魔猛然撞碎地面升起，它捏碎了那些骨刺，连同那些血肉化为的怪物。紧接着，恶魔张开嘴，一颗燃烧着绿色火焰的陨石从它的口中喷出，在白骨的平原中犁出了一条焦黑的沟壑，陨石径直撞上了编纂者，其爆炸的效果再次让一大块躯体脱落下来，砸在了地面上。
    使徒的状态明显已经变得很不好了，恶魔在陆凝的指令下开始冲锋，然而白骨在疯狂的生长起来，阻挠恶魔的脚步。双方的对抗一时无法分出胜负。
    另一边，莉丝塔正在紧急书写一道新的符文链。她本身的混沌魔法都不能用，此时只能用那些不具备混沌属性的魔法来发动进攻，就像刚刚的纯魔力轰炸一样。鹰目馆已经被锁定，接下来……
    刹那间，一道无形的波扫过了莉丝塔，她的身体微微一震，而笔下尚未写完的符文居然都开始活动了起来，并伸展出一些怪异而细小的藤蔓。她瞳孔一缩，伸手拍在了那些符文上，符文应声碎裂，紧接着便是魔力紊乱而造成的爆炸，她直接被炸飞了出去。
    陆凝则在飞奔，她没有时间去管莉丝塔的情况，反正不可能更糟糕了。恶魔已经为她打开了一条通路，避开白骨棱刺的攻击，那些怪物对她的威胁并不大，她的火焰可以将任何靠近的生物燃为灰烬。
    只有编纂者。
    它用残损的躯壳，从天空中散播着混乱与无序。镜像世界之内的一切都在向着自己的终末演化，仿佛世界的终结就在眼前。
    可惜——
    “你没有加速时间的能力，太遗憾了。”
    陆凝抓住了编纂者被第一次魔力冲击炸下来的残块。
    她的能力告诉她，她抓住了一具尸体。
    和人类不同，编纂者并不是一个具有统一意识的整体，它是个使徒，脱落的部分便是死亡的部分。陆凝在有了这个感应之后，终于露出了胜利的微笑，莉丝塔对使徒的判断是正确的。
    无形的波动扫过，异化的力量冲向了陆凝，更多的肿胀怪物开始从白骨之中自然增生出来，可陆凝也在脑海了准备好了构型。
    能力的卡片在她的指尖一闪而逝，随即那四分之一的残块迅速扭曲变形，宛如编纂者对这个世界所做的那样，陆凝同样扭曲了这具遗体，将它化为了一个人类的模样。
    莉丝塔·霍华德的模样。
    她借助变化压缩产生的力量，将这具遗体向后方抛去，一个影子则从远处闪烁而过，直接钻入了那遗体在地面产生的投影之中。
    随后，遗体睁开了眼睛。
    陆凝的“红鲱鱼”能够将现实呈现的状态都改变，不过并不会改变尸体的本质。而莉丝塔在借尸还魂后的瞬间，就立刻抬手将一束黑色的泡沫射向天空。泡沫在空中炸裂，黑色的雨从空中坠落，登时将编纂者周围的镜面平面腐蚀为了黑色。
    伴随着镜面变黑，那些受影响而发生演化的物质也蒙上了一层阴影，它们仿佛被人按了停止键，全部都不再动弹了。
    接着，编纂者的躯体忽然开始崩溃了。
    “它的现实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包括它自身。”莉丝塔落在了地上，轻轻握了握拳，“使徒的力量……原来如此，混沌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
    “这只是一具尸体，你的魔法能控制多久？”陆凝问。
    “不算很长，我从祖父那里学来的技术，不过它具有的缺陷无法弥补，可能也就一两天？”莉丝塔说，“而且有了躯体之后，我的阴影跳跃之类的能力也没法使用了。”
    “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陆凝瞥了她一眼，看向那个正在自我崩溃的编纂者。她和莉丝塔共同在它所拥有的现实中插入了一个bug，这让编纂者无法在这里继续存续，只能返回那个世界，而且一段时间内，这个使徒恐怕不具备再次降临的能力了。
    =
    现实世界，久住平真和余归亭通过月相的力量再次进入了园丁小屋。此前被杀死的伊阿宋的尸体依然在那里，并没有任何异动。园丁小屋内透着潮湿和泥土的味道。余归亭检查了一下尸体，而久住平真则走进了屋子里面，找到了本来放魔法书的地方。
    “魔法书不见了。”
    “尸体……好像有点不对？”
    两人近乎同时开口，随后久住平真急忙跑了出来，问道：“哪里不对？”
    “我是背刺的这家伙，然后就离开了，你看看……”
    余归亭将尸体扒拉了一下，让伊阿宋正面朝上。
    那沾满泥土的脸上，伊阿宋双目圆睁，嘴上正咧开一个近乎疯狂的笑容。
    “好，至少我们确定，这家伙真的搞了点什么。”久住平真皱了皱眉，“可是为什么？”
    在之前的轮次里面，韩熙辙也进行过对伊阿宋的暗杀，使用的同样是游客能力，在那次暗杀之后并没有出现任何奇怪的情况。而且论速度，余归亭的杀人速度反而应该更快。
    只有一个区别，那就是那个轮次伊阿宋被杀的时候雷尼克斯的死讯他还不知晓。这一次他却早早知道了雷尼克斯的死亡，而一切仿佛都显得有条不紊。
    “我们得找渡边渊子，她可能才知道这背后的情况。”余归亭立刻说道，“快点，事不宜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