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世之名 - 第28章 少年入大荒

    东煌大陆广袤无边，若是以大禹神朝为中心，帝都便是靶心。
    十九州的轮廓，则像是一个茶壶。
    壶嘴翘起，嘴角边缘便是天门关。自天门关延伸向外，穿梭过灰色的境外魔地，这里妖魔栖息盘踞，在更远的地方，则是版图上深黑色的大荒天境。
    大禹兵部有四属，掌管武选、地图、各州车马、兵甲器械等。
    其二职方部，便是掌管天下地图，定期绘制更新。
    在大禹神朝三千多年的历史中，新老版地图更迭多代，各州境内地形的变化暂且不提。
    境外的妖魔属地，划为灰色区域，但这些年来也陆续被勘察出山河、群峰等地貌，予其命名。
    这也给镇妖司追踪境外通缉妖魔，提供极大便利，地图为眼，仅是绘制地图，就牺牲了不少有志良才。
    然而，无论新老地图如何变化，在这妖魔境地之外，更深更远的地方，那片被先帝出征时命名为“大荒天”的地域，却始终是深黑色。
    没有任何地貌描绘和介绍。
    如环绕在大陆边缘的黑色深渊，是人族禁行的凶地，凶险神秘。
    数千年来，陆续有兵部崛起的人才，试图去大荒天一探究竟，但牺牲无数，最终却只带回寥寥讯息。
    将这些鲜血书写的讯息编织成书，名为大荒经。
    只有区区两页纸，数百字简叙。
    命比纸薄。
    可即便如此，这薄薄的两页纸，也被帝宫小心珍藏，唯有神将府等顶尖势力，才有收录的复本。
    此时此刻，在大荒天边缘，一道少年身影正在古木参天的蛮荒丛林中行走。
    周围都是高大树木，阴雾蒙蒙。
    “记载说，大荒天内，瘴气漫天，巨兽横行，妖魔肆虐，还有传闻中的古老凶兽踪影。”
    李昊前行的同时，也在仔细打量着四周。
    这记载确实不假，虽然还未遇到巨兽妖魔，但这林内潮湿阴毒的瘴气，他已经感受到了。
    好在他不坏宝体凝练极强，轻松抵御，不受侵害。
    但若换做别的三不朽境，即便在这林中久待，也会宝体受损。
    修为更低的话，自不用说，只会更艰难。
    母亲居然生活在这种地方……李昊目光闪动，思绪转动，询问那缩小隐藏在自己身上的姬家老者：
    “这里真有你说的人族生活么？”
    “不是人族，是圣族！”
    姬家老者的声音立刻便纠正道。
    对待李昊，他也是起了爱才之心，才愿意多说：
    “我姬家乃是荒古圣族，虽说也是人族出身，但吾辈族人身具古圣血脉，体魄强悍，绝非你们这些蛮夷原始人能比，何况我族内有圣地庇佑，瘴气不侵，说是神仙之地也不为过。”
    李昊闻言，心中这才稍松了口气，看来母亲生活的环境还不错。
    一边走，李昊一边跟这位姬家老者攀谈起来。
    得知对方的姓名，名为姬云歌。
    对姬家的事，对方只是浅谈，并未深聊，但对大荒天内的事，却给李昊不少指点，也让李昊明白，这大荒天的确如那兵部无数先贤探索的那样，极其凶险。
    但这凶险处，却分区域。
    譬如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属于大荒天的边缘外境，虽也会遇到极其可怕的妖魔，但概率不高。
    大多数是血脉低微的妖魔和凶兽所盘踞。
    不过这里天地能量充沛，即便是低微血脉的妖魔，也有望修炼到妖王，因此大禹神朝记载的，没有四立境不可轻易踏足大荒天，也算是相当可靠的警告。
    参天古木中，李昊根据姬云歌的指引，飞快赶路。
    他穿梭在这些直径数十米的大树上，每一根树杈，都能轻松平躺数人。
    正前行中，陡然一道暗影射来。
    道韵牵引，攻击必中，竟有种避无可避的感觉。
    李昊微怔，刚落下的脚步陡然又急速踏出，天地无踪，嗖地一声，消失在那道韵的牵引下。
    在道韵牵引还未续接上，李昊便出现在那攻击处，快如闪电，看到偷袭的是一个隐藏在树梢厚叶背面的女子。
    对方半身人，半身妖魔，下肢如螳螂般狰狞。
    看到忽然出现面前的李昊，这女子也是一怔，显然没想到，这个虽然气息不显，但明显是人族的少年，居然有这样的身手！
    她瞳孔骤然一缩，却反应极快，喷吐出一股碧绿毒液。
    嘭！
    李昊抬手一拳砸出，狂暴的拳风直接震开毒液，砸在这女妖的脸上，将其雪白精致的脸孔砸烂，露出里面甲壳般的骨骼，发出惨叫。
    “荒古天骄？！”
    女妖的身体败退，震惊地看着李昊。
    如此年龄，居然有这样恐怖的爆发力，在这大荒天边缘处她居然遇到一位荒古天骄？！
    她心中暗骂倒霉，顾不上脸上疼痛，转身就逃。
    李昊的反应极其迅速，千山飞鸟图一开，配上天地无踪，几乎瞬息间就追赶上对方背后，在女妖震惊的目光下，一拳将她脑袋打穿。
    鲜血溅射，喷溅在附近的树木上。
    一道神魂从女妖的身躯中冲出，惊惧地看着李昊，转身尖叫着狂奔逃出。
    她神魂燃烧，全速爆发，但李昊的御物力量早已凝练成剑，瞬斩而出，将其身体撕裂，随后又快速分裂剑气，将其斩断的神魂搅碎，彻底湮灭。
    这一切都在转眼间发生，这位道心境妖王已经陨落在李昊手中。
    隐藏在李昊身上的姬云歌见到，也不禁脸上露出笑意。
    在殁河中虽然看到李昊展露出极其不凡的天资，但多少有李天宗执念暗中照拂的缘故。
    如今，李昊的真身爆发力，展现出的手腕和力量，丝毫不逊色殁河，这让他心中放心下来，感到满意。
    心想等回头李昊将他送回姬家，他可以为李昊引荐一下，若能让李昊在姬家修行，也算是极好的栽培了。
    此刻，李昊拳杀这位女妖王，只觉拳头刺痛，竟是那毒液沾到拳头上，正在腐蚀他的肌肤。
    以他的肉身都能被腐坏，若是寻常三不朽境，估计早就血肉溃烂，白骨露出了。
    李昊深吸了口气，没想到刚来这大荒天，还没走出几十里，就遇到妖王偷袭。
    他看了眼那女妖王的尸身，除脑袋砸烂外，身体还是完好的。
    他迅速飞回，来到对方的尸身前，抬手一抓，将对方体内的生命精血吸收。
    只见那女妖王身躯迅速枯萎，最后如皱巴巴的灰色腐肉。
    李昊随手一拍，将其挫骨扬灰，免得留下行踪。
    吸收完这女妖王的生命精血，李昊在体内运转凝练，手背上的刺痛感顿时消失了，那腐烂的侵蚀也停止，血肉在新生。
    他刚从殁河出来，真身依然是先前凉州大战结束前的实力，肉身只堪比熔铸七次神兵的程度。
    此刻又再次精进了几分。
    可见这女妖王的毒液有多厉害，他的肉身即便是陆渊这种绝学境的妖王，都很难造成重伤，对方只是道心境，却让他流血了！
    “以道心境就能伤到我，这就是大荒天的妖王么，感觉比外面更厉害些。”
    李昊喃喃自语。
    姬云歌听到此话，不禁笑了起来。
    以道心境伤你三不朽，还值得夸赞吗？
    属实逆大天了。
    不过，荒古天骄都是如此，逆境斩妖王，在那荒外之地能震惊那些蛮夷，但在这大荒天，也只是称得上优秀而已。
    但他知道，李昊的真正实力并非如此，因此即便在荒古圣族中，李昊都足以成为天骄，这才是他惜才的原因！
    解决这只女妖王，李昊没停留，当即便继续前行。
    他有万象属性，能将气息遮蔽，但行动造成的声音，还是会吸引一些沿途的妖魔。
    李昊途中又解决两只，但都是三不朽境的，试图偷袭，被他一巴掌拍死。
    身边没有兵器，但李昊自身的身体已经是神兵层次，拳脚便具备极强的破坏力。
    在赶路的同时，李昊也在消化着殁河里带出的记忆和武道功法。
    这些功法因他记忆的缘故，直接收录到面板中，而在面板内，经过肉身道七段的推演，又演化出一些新的功法。
    比如原先推演出的万血真魔功，如今变成祭灵真魔功。
    吸收妖魔精血，转化凝练的比例更高了。
    这让李昊的肉身能够更快凝练到极限。
    姬云歌为李昊指路，沿途避开了一些大荒天内较为凶险的禁地。
    里面都有成名的大妖王盘踞，不可轻易踏足。
    李昊也没有去冒险猎杀的想法，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姬云歌送回姬家，若有可能的话，他内心深处还是想去看一眼那位母亲。
    知晓其平安也好。
    夜凉如水。
    延绵无尽的荒天古林中，偶见白骨残骸散落。
    一堆枯叶碎枝搭建的火苗，在粗壮的树枝上焚烧，却没有将这树枝点燃。
    粗壮树枝里蕴含充沛的水分和旺盛的生命力，寻常火焰很难在这里引起山火，点燃这些生命力旺盛的古树。
    而且这里瘴气潮湿，若没有源源不断的燃料，火焰很快就会熄灭。
    此刻，火堆边，李昊停下休息，调整状态。
    他背靠树干，拿起一片草叶，在嘴边折成口琴，轻轻吹响。
    月华散落，荒天古树相伴，袅袅的哨音轻轻飘荡，然后被李昊布下的隔音结界阻挡扩散。
    只回荡在这树枝间。
    音律经验随之缓慢增长。
    这也算是修炼了。
    身边空无一物，书画棋没办法钻研，只有音律自娱。
    姬云歌站在树枝另一端，双手负背，眺望着远方的星月，眼中尽是归乡的期盼。
    此刻听着李昊那悠扬而回旋的草哨曲，在这寂静的月辉夜色中，他内心的思念被勾得更深。
    他转身看了眼那少年，却见少年的目光只是静静望着漆黑的古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曲子叫什么？”
    “月光。”
    “你在殁河中说不想回家，但你的曲子里，却尽是思念。”姬云歌凝眸道。
    “两回事。”
    李昊将夹在嘴边的草叶拿下，柔和地道：“我思念的是我的朋友。”
    姬云歌看了他一眼，“你的朋友也很厉害么？”
    “那就要看哪些方面了。”
    李昊微笑道：“有的会钓鱼，有的会吃喝，有的也没什么特长，但很快乐。”
    “我觉得能把日子过得开心，也是一种本事。”
    姬云歌眼眸微微闪动了下，道：“我看伱在殁河中也花费了不少时间，去安逸享受，在那么危险的环境下，你还有心思娱乐，你当真不怕死么？”
    “总不能为了怕死，就舍弃生活吧，那不是本末倒置么？”
    李昊没解释是面板的原因，不过也说出自己的想法：“就像努力修炼，是为了生活，但却把生活的时间，全都用在修炼上，那……意义何在？”
    “没有力量，在生死面前，在妖魔面前，便只剩下绝望了。”
    姬云歌说道。
    李昊微微一笑：“但有力量的武者，死的还少么，他们中很多人甚至还没来得及享受生活，诸如前辈，您的修为也不低吧？”
    姬云歌一怔，脸色微微变了变，李昊这话的言下之意，是说强大如他，也死了。
    这显然有些冒犯。
    但他并没有因此动怒，反倒有些失神。
    回望一生，他活得很久，但大部分时间都在修炼。
    此刻回想起来，自己常常在殁河里回味怀念的，都是修炼之外的事。
    跟那些家伙打闹、吃酒、较量狩猎等等，还有平日的那些温言笑语，稀松平常的画面…
    他沉默了。
    在经历生死时，回味的绝非是如何修炼，而是一些人，一些事。
    更别说他如今是死人。
    他回到姬家的执念，是归乡，而归乡的目的，是舍不得那座圣山，舍不得那山上的人。
    李昊见对方沉默，也没再多说，继续将草叶含着，轻轻吹吟起来。
    他并不反对修炼，只是在忙碌的修炼空余，也可以停下来吃两杯茶，唠两句嗑。
    那才是“活生生”的生活。
    夜微凉，一簇火焰，一段清扬的哨曲，两個思绪不同的灵魂。
    还有一轮明亮的圆月…
    ……
    接连数日，李昊都在赶路。
    赶路的途中，也顺带将面板中那些收录的功法逐个演练。
    每次演练，都让身体再次得到精炼和提升，加上沿途猎杀的妖魔，吸收其精血，让李昊的进步神速，肉身达到堪比八铸神兵的层次。
    在殁河中，他肉身堪比九铸，在太平道域中都能勉强支撑。
    如今，离那层次越来越接近了。
    毕竟在这现实中，他没有那么多神药嗑，也嗑不进，全靠功法吸收转换，好在效果并不比神药差，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嗯？这里好像有点不对劲。”
    李昊踏足一处赤蒙蒙的血色山脉中，周围的赤色雾气环绕，这雾气触碰到身体，竟让李昊有种血肉在松软的感觉。
    这比瘴气还可怕，似乎能削弱他的肉身力量。
    “这里是赤木尸岭。”
    姬云歌说道：“这是一位闻道者陨落的地方，其道域不散，在这里形成一片特殊的禁区，十分凶险。”
    接着他话锋一转，道：“不过，对你而言问题不大，这里蕴含的道域规则没有那人生前那么强，只是会不断分解你的气血，待久了会身体虚弱，甚至衰老死亡，但以你的体魄来说，扛得住。”
    “在这里深处，有一只扎根在那闻道者骸骨上的赤血妖藤王，每过一甲子它就会产下一颗道韵血果，效力强大，能极大程度增强体魄，有助于推进肉身力量，达到通力极境，激发出神力状态。”
    “你可以去找找看那赤血妖藤王，它吸收太多那闻道者的血肉，受限于此，无法脱身，但战斗力一般，你应该能打赢。”
    李昊一愣，有些哑然，那道韵血果，对他的作用只怕不大。
    不过既然来了，去看看也无妨，他不能用的话，带回去给芊芊也能用。
    在李昊心思转动时，陡然间前方几道破空声袭来。
    “站住！”
    “那是谁，快，帮我拦住他，我乃荒古圣族秦家！”
    几道怒喝声传来。
    李昊看去，一位身材矮小的男子在前面飞驰，另外三道身影在后面全速追赶，身法极快。
    那前方逃跑的矮小男子，看到站在半空的李昊，脸色微变，急忙道：“别挡我，我把宝物给你！”
    说话间，已经来到李昊身边。
    李昊正疑惑时，对方陡然出手，一掌拍在李昊的面门。
    嘭！
    对方的手腕被李昊捏住，随后咔嚓一声，捏碎了。
    “¿”
    李昊疑惑地道：“你想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