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乌雅氏紧巴巴地叫进宫里头,却不咸不淡地扯了通家常,那些话儿平日里乌雅氏也没少讲,非得这节骨眼上说叨这些,这葫芦里头卖的究竟是啥药来着?饶是胤祚机灵过人,到了这个份上也真得是傻了眼了,在回府的路上就想个没完,直到落了轿子了还傻呆呆地坐着。胤祚御下素来甚严,也没人敢问胤祚为何不下轿,大家伙都傻站在一旁等着胤祚的命令,到了末了还是紧赶着迎出来的周用诚机灵,贴到轿子边上低声地提醒了一句:“主子,两位先生有请。”
啊,对啊,妈的,老子在这儿自个儿瞎想个啥子,放着两聪明的大脑也不懂得用,得,让老邬、老林伤脑筋去好了。胤祚自嘲地笑了一下,嘴中淡淡地应道:“知道了,回头让福晋将饭送到书房,嗯,让弘扬也来听听,去吧。”边说边一哈腰出了轿门,低着头大步向书房而去,周用诚见状忙一路小跑地去了后院,紧赶着去传了胤祚的话,待得胤祚到了书房,得到消息的弘扬也跑着来了,见了胤祚忙上前见礼:“孩儿叩见阿玛。”胤祚没吭气,轻轻地挥了下手,让弘扬自个儿站到了一旁。
胤祚将跟乌雅氏会面的情况,连同对话的细节都详细地述说了一番,末了很是不解地问道:“二位先生,额娘到底在说些什么,本王怎么越想越是不明白了,这话明显就是皇阿玛要额娘说的,可问题是都没什么实在的东西啊。”
邬思道哈哈大笑道:“王爷这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因身在此山中,恭喜王爷了,哈哈哈……”
嗯,老邬笑得如此开心,咋整的?胤祚更是糊涂了,想了好一阵子兀自没想明白,只好老老实实地说道:“本王还是不明白,这些话儿额娘平时可没少念叨,这喜究竟从何而来?”
“王爷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话里可是藏着不少的玄机啊,若不是贵妃娘娘,换个人来说,只怕还没那么得体呢。”林轩毅也笑着说道。
这都哪跟哪的事啊?两军师搞啥子名堂,话也不一次说个明白。胤祚还真是有些子急了,苦笑着道:“本王这就是不明白才问二位先生,若是本王懂了还问个啥劲,二位先生就别卖关子了成不?”
“王爷莫急,这话呢,要取头断尾地听,若是连成一气呢,也真就是些家常里短的话儿。”邬思道瞥了眼胤祚道:“第一句有用的话是:大难不死自有后福,王爷已然是亲王,位极人臣了,那后福是什么,还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第二句话是:该办的事去办,不该办的事就看;这是让王爷不要胡乱紧张,该干啥就干啥,万事有圣上为你做主呢,别理会那帮子兄弟们的鬼把戏,圣上这是借贵妃娘娘的嘴在告诫王爷呢。第三句话说起来其实该当是贵妃娘娘自个儿加上去的,这第三句话是:你十四弟性子犟,你这当哥哥能劝就劝着点;这话是贵妃娘娘心疼幼子,让王爷这个当哥哥的管好十四爷,别让他跟其他阿哥们瞎搅合。至于第四句话嘛……”邬思道说到这里突然打住了,只是笑着不言。
嗯?这些话儿拆开来听还真是那么回事儿,额娘平日里不声不响,但在后宫里却极为受宠,看起来不是没有道理的,论相貌、论年纪,额娘在后宫三千佳丽里头最多就是中人之姿而已,能走到这个份上确实有本事,唔,看起来老爷子要告诉自己的也真有可能就是这些东西,夷,老邬咋又把第四句话给吃了,神秘兮兮的,整啥妖蛾子?胤祚眉头一皱,正要发话,突地眼光的余角扫到了侍立在一旁的弘扬,顿时醒悟过来,邬思道是不想在弘扬面前说这句话,估计是担心弘扬嘴巴不牢靠,传将出去会惹出大祸来。胤祚略一犹豫还是没有将弘扬轰将出去,只是看着弘扬道:“弘扬,阿玛说过多次了,这书房里头任何的东西、任何的话都不许向外传,即便是你额娘也不例外,今儿个阿玛就再提醒你一次,若是违了,别怪阿玛手狠。”
弘扬恭敬地跪下回道:“孩儿记住了,断不敢违了阿玛的吩咐。”
“知道就好,你且起来,站一边好生学着,二位先生都是国之栋梁,平日里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必请示,可以直接问二位先生。”胤祚话音一落,虚虚一抬手,让弘扬站到一旁,看着邬思道说道:“先生,那第四句话究竟说的是啥?”
邬思道面色虽平静如昔,可话音却略带了一丝的颤抖,一字一字地说道:“见、佛、祖。”
什么?见佛祖!老爷子要死了?这怎么可能?老爷子怎会让额娘转达如此的信息,这……胤祚猛地打了个哆嗦,嘴唇颤抖了几下,艰难地问道:“这不是真的吧?什么时候?”
“说不准什么时候,但意思却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邬思道摇了下头道:“‘暗箭’二号到现在也没找到头绪,他又不敢强行乱问,不过从圣上的各种安排来看,时日或许不是太多了,也许三年,也许五年,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胤祚跟康熙老爷子父子多年,说没有感情绝对是假话,尤其是在康熙老爷子准备全力培养自己的时候,突然听到这么个消息,心中的震撼还是很巨大的——头前胤祚对康熙老爷子的身体状况虽有所猜测,可心中其实并不是很以为然的,毕竟按他前世的记忆,康熙老爷子还能活个十七、八年的时间,胤祚其实并没有把邬、林二人的猜测当一回事儿,可现如今猜测正一步步地变成现实,真让胤祚心中百味杂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仰着头看了好一阵子天花板,末了叹了口气道:“这或许也只是先生的臆测罢了,不见得一定是真的,额娘信佛,说这话也不过是顺口罢了。”
邬思道冷笑了一声道:“王爷好好醒醒神,此等大事绝不可能是顺口之言,不然王爷以为贵妃娘娘穿得如此正式又是为何,要拉家常何时不能拉,王爷每日进宫请安定省之时,那些家常还没拉够吗?值此当口,王爷还得好自为之,别失了平常心,叫人钻了空子,只怕王爷未必就一定能讨得好去。”
邬思道这话说得极重,半点面子都没给胤祚留,不过此话却如同一盆子凉水浇到头上般将胤祚从那种患得患失的状态中惊醒了过来,猛地一个躬身道:“邬先生莫怪,本王只是一时间有些子恍惚罢了,事情该如何安排,还得好生议议才是。”
林轩毅鼓着掌笑道:“王爷如此说法就对了,欲成大事者,必得心坚如铁石,断容不得半点造作,否则到了头来只怕会是一场空,皇上如今将二爷调入上书房读书不过是个开始罢了,若是历河料得不错的话,圣上下一步还会给二爷个头衔,让二爷放手跟四爷、八爷打擂台去,若不是圣上自知时日不久,也不会行此乱了朝局的事儿。”
“头衔?难不成老二又得当太子?这话从何说起,皇阿玛早就下了明诏,不再立太子了,这……”胤祚虽知道前世那会儿二废太子的事儿,可历史跟原来早就不是一回事了——原本的时空里,胤礽被废而后立,其中的时间间隔不过是短短的半年而已,胤礽那会儿其实并没有被真儿个地圈养,可现如今胤礽被关已是整整四年的时间,这其中的差别可就海了去了,若是老二接受了经验教训,再次当上太子,而又不犯错的话,老爷子想要再次废掉他只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说一千道一万,其实胤祚心里头还是有些子担忧的,不为别的,就算为了自己的小命,胤祚也非得爬上那个大位不可——只要不是胤祚自个儿,不管是谁最终登上了大位,断不可能让胤祚这么位强势王爷活下去的,即便是老十四上位也同样如此:卧榻之旁其容他人鼾声如雷?
邬思道哈哈大笑道:“哈哈哈……王爷着相了,头衔归头衔,为何一定要是太子呢,只要给二爷权力,何等头衔其实并不重要,若是不给权,就算是太子不也是一句空话吗?依玉露看来,给个亲王的头衔,再安上个上书房大臣的名,嗯,若是加个监国亲王的名号,那岂不是够了?”
“监国亲王?”胤祚嘴里头念叨了几遍,突地说道:“圣上会再次南巡,然后让老二出来搅局,整治一下老四、老八?只是这未免有些像在唱戏?皇阿玛一世英明,怎么玩出此等小儿科的把戏?本王倒是有些子不信。”
林轩毅轻笑一声,拈着胸前的长须道:“不错,这正是一场戏,唱主角的是二爷,不过背后提着绳子的却是皇上,若是历河料得不差的话,这法子断不是出自圣上手笔,而是方灵皋在背后伸着手。”
方苞?那个老小子终于上路了,奶奶的,这会儿不说啥“看圣孙”的话了罢,好端端地又唱出这么场傀儡戏,还真是毒辣得够呛,老二虽是受了多年的苦,不过一旦回到权力中心,只怕立马会想起自个儿是怎么倒台的,到时候下起手来一准倍儿凶狠,老四等人一准是有难了,不过咱又会如何?老二回来了之后只怕权力欲重了许多,心中日思夜想的只怕是想要再次当上太子,可如此一来,首当其冲的不就是咱喽?奶奶的,只怕到时候咱不免得吃些苦头,这个方灵皋教人手足相残,着实过了些。胤祚想了许久,长叹了口气道:“老二回来之后,只怕未必会先对付老四、老八,倒是有可能跟他们串通一气先对付本王,若真是如此,皇阿玛只怕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事情怕没那么简单。”
邬思道一副你才知道啊的样子白了胤祚一眼,毫不客气地道:“若不然圣上为何要提前通知王爷,这就是让王爷自己去赶着做准备,若是王爷连这一关都过不去,还谈什么大位,趁早认输算了。”
唔,老邬话是难听,可却在理儿,奶奶的,咱若是没点儿能耐,只怕咱家老爷子就未必能瞧得中咱了,嘿嘿,玩阴的谁怕谁啊,左右不就是个“祸水东引”罢了。胤祚自嘲地笑了一下,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淡淡地说道:“圣上即便是要让老二出头只怕也没那么快,嗯,该是先让老二读读书,养养身子股,培养一下老二心中的不平之气,然后再让老二进位亲王,顺便进上书房办差,左右如今上书房已然有了本王,再加上个亲王、前太子也算不得稀罕事,给老二段时间熟悉一下朝政,然后放点批折子的权,这也就差不多了,等老二心中的复仇欲望起来了,皇阿玛也就到了出游的时机了,嘿,本王推断得可对?”
胤祚头脑一清晰,分析起事情来自然是井井有条,娓娓道来,顿时激起了满堂子的笑声,林轩毅哈哈大笑着鼓掌道:“不错,这场戏就该是这个唱法,王爷既然瞧破了其中的蹊跷,也就无甚说头了,一切照着剧本演就是了。”
邬思道也是笑得很开心,不过他却没有忘记提醒胤祚道:“戏是这么唱倒是没错,可问题是看戏的人却未必肯这么看下去,四爷、八爷都不是傻子,这看戏的说不定比唱戏的出力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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