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闺玉堂 - 第六百零四章近之生忧，远之则生惧

    秋分候在一旁，眼看着尹玥犹豫不决的落笔，写下几味药材后，又摇了摇头抽掉素笺。
    如此反反复复，尹玥的手旁已经废置了一叠写错的方子。最后，尹玥拿过将将写好的方子看了又看，仍旧有些犹豫的递给了秋分。
    “让小叶子带你入宫，有几味药材，宫外怕是很难寻到。再回……去长春宫一趟，书房藏书架右边第三个匣子里有一本干爹的手抄药理细解，帮我带回来。”
    秋分将方子仔细收好，应下之后便离开了屋子。
    尹玥静坐桌旁，看着面前的茶盏早已放凉，不禁有些出神，脑海中反复的回想着她方才写的那个方子。
    想着想着，不知为何，那些不停转换的药材，忽的就变成了萧牧的样子。
    一想到萧牧，尹玥的心中猛然抽痛了一下。好像什么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他说的那句，当初你为何不走！
    方才尹玥只觉心中苦涩难耐，更是堵得窒闷不堪。这样摧人心肝的记忆，她竟敢还要想起！
    当初不走，现在走不知可还来得及……
    尹玥被自己忽然萌生出的念头吓的浑身一凛，情不自禁伸手紧了紧身上的披挂，柔软的锋毛裹着她纤细的脖颈，分明熨帖的走线，现下却是硬硬的刮在皮肤上。
    姽婳身上有伤，先前又一直高热不退，她的屋子不能燃地笼取暖。
    不知是因为这个，还是尹玥心寒尤胜天寒，恍惚感觉到脸上一阵凉意，尹玥缓缓抬起手，捂住面庞时才惊愣的发现，原来他已泪流满面！
    什么哀莫大于心死，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的说辞。
    尹玥控制不住浑身瑟瑟发抖，心中惊愕，久久不能平静。
    她不惊怪自己会生出想要离开的念头，毕竟，逃避才是她现下拜托困局最快的方法。
    可是，这样的念头只一闪而过，尹玥便忽然有些怕了。宫府是她最后的退路，外面天大地大，可是哪里能比宫府更能守得住心里的安稳！
    在宫府，只要尹玥想，那里便会成为最牢不可破的设防。外面的人进不来，尹玥自己也出不去！
    防住外人的，是武功高强的守卫。困住她自己的，却是心防！
    尹玥曾经甚是憧憬，可以一睹萧钰口中的名山大川，就沿着他曾走过的那条路一路南下。
    正是因为清楚知道，她这一生，许是都没有机会离开盛京。也正因如此，这份憧憬才被妥帖的收藏在心里。
    从前每每想起，尹玥都会生出惋惜之情。毕竟，萧钰口中的景致，是她从未领略过的。无论前世今生，尹玥身处一隅，从未离开过。
    但是，方才尹玥想到离开的时候，却是一阵心悸。
    她骗得过旁人，却瞒不过自己。或许，天涯之外没有清风拂面，可这盛京之内的明月，也未见得能够照进尹玥心底。
    她怕，是因为，一旦踏出了宫府的大门，她与萧牧之间，剩下的便只有回忆！
    可是，这些回忆，无论好的坏的，都是尹玥不想触碰的！
    宫府之内的物件儿是死的，但也是尹玥可以触碰到的。回忆随着思绪流动，不能挑挑拣拣，看不到，也摸不到。
    为今方知，近之生忧，远之则生惧。
    屋内温度越发的寒凉，尹玥禁不住打了个颤。起身走出屋子，午后的阳光正好，熙暖和煦的洒在尹玥身上。
    莫离赶来的时候，便看到尹玥犹如一尊石佛般屹立在院内，岿然不动，茕茕孑立。
    “玥儿，为何不进屋，今日起风，小心着凉。”
    听到莫离的声音，尹玥这才觉得身边有了点人气。轻呼一口气，慢慢转回身，张口将要说些什么，却忽的顿住，怔怔的看着莫离惊骇的瞪大了双眼望向自己。
    莫离惊得颤抖着伸出手，“玥儿，你的脸……”
    尹玥恍惚，抬起手轻抚面庞，“脸……许是这日头太毒，晒得流泪了……”
    尹玥以为莫离看出了自己曾经哭过，忙着寻了个借口敷衍过去。
    莫离猛地摇了摇头，“不是，是你的脸……来人啊！”
    有下人听到莫离的喊声，忙着一路小跑而来，“莫离少爷有何吩咐？”
    “取面镜子过来！”
    下人应声，就近取了面镜子忙送到了莫离手中。莫离拿过镜子，双手颤抖着送到尹玥面前。
    尹玥疑惑，不过便是自己哭的妆容花了，就算是狼狈了一些，也不至于将莫离吓成这副模样吧。
    带着不解，尹玥慢慢转回头向镜中看去。乍看之下，尹玥惊得面色大变！双手捂住面颊，凤眸圆睁，难以置信的盯着镜子。
    “怎么会这样……玥儿，你……你的脸……”
    尹玥快速低下头，伸手打掉莫离手中的镜子，转身疾步跑掉了。
    莫离心惊，一路追着尹玥回到她的屋门前，尹玥摔上房门，捂住脸蹲在地上。隔着屋门，外面传来莫离焦急的询问声。
    尹玥难以自控的双手用力搓着面庞，像是恨不能将这层面皮揭掉一般！
    为什么会这样？尹玥也不知道，她的脸上为什么会出现青紫色细长的脉络，已经爬满了脸颊！
    是姽婳的毒！一定是！
    这段时间，尹玥除了喝过几口粥，便再也没有用过任何吃食。
    可是，她曾割破自己的手指，将姽婳体内的毒滴入伤口内。不过只是一点点，没想到竟然会变成这样！
    但是，为何姽婳的脸却没有变成这样？
    莫离这不知前因后果，只看到尹玥的脸，早已吓得失了魂。一边用力的拍着屋门，一边急切的询问她的情况。
    秋分与小叶子一同回来的时候，看到莫离火烧眉毛的用力拍着尹玥房门，二人面面相觑，大步走了过去。
    “莫离少爷，我家小姐怎么了？您这是……”
    “玥儿在里面不肯出来，她……哎！玥儿，你开门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回应，莫离愈发心焦，“玥儿，你若还不开门，我便要撞进来了！”
    话落，莫离将要抬腿，屋门忽的从内打开，三人顿时怔住，惊愣的看着尹玥白纱覆面站在门旁。
    “小姐，您这是……”秋分未曾见过尹玥的脸，只是好奇她为何戴着面纱。
    “玥儿……”莫离刚要问一句，尹玥张口将他打断，“东西齐了吗？”
    秋分点了点头，转身从小叶子手中将东西接过，“您要的药材和书籍奴婢都找到了，按照您的吩咐，全部在这里，请小姐过目。”
    “好，放到屋里去吧，你和小叶子先下去吧。”
    “小姐，您的脸是怎么了？”
    “无碍，方才在屋外站的久了，让风扑了脸，缓两日便好。”
    秋分但有的点了点头，将东西放好便离开了，莫离站在一旁，急的已经要忍不住。待秋分离开，屋内终于没有其他人。
    莫离跟在尹玥身后，焦急的问了一句，“玥儿，你的脸到底是怎么了？别用骗秋分的那一套糊弄我！”
    尹玥似乎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惊慌，若无其事的收拾着秋分带回来的药材，神情自若，动作娴熟。
    “好，你若不肯告诉我，那我便让能问的出的人来问！”莫离话落，佯装准备转身离开。
    听到莫离这样说，尹玥才悠悠开口。“我若不想说，谁问都是枉然。”
    莫离叹了声气，转回身看着尹玥，“玥儿，你已经知道了原因是吗？难道是因为……姽婳？”
    尹玥淡淡的点了点头，“我猜应该是吧。”
    “你猜？”莫离提高声音反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