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乱春 - 第 10 章
shukeju
我从没见过他,但他的赫赫威名却早已耳闻。传说他曾在天山的雪线上猎杀过雪豹,曾在沙漠的暴风中救过一城的百姓,曾在千军万马的阵中夺下西夏王的坐骑他一直是故事里的人物,是一个传说,但现在真真切切地就在这里,所有的传说都在脑海里活了起来,栩栩如生。
昶帝朗笑:“爱卿平身。上来叙话。”
元昭阔步登上承天门,步伐中似有塞外烈风相随,朗朗旭日下,一身战甲熠熠生辉,他像是笼在一圈金色的光影中,一步一步走到我的眼前。奇异的是,望着他,我竟然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昶帝亲亲热热将他安排到自己身侧落座。
“爱卿替朕西征辛苦了,向钧,赐酒。”
向钧奉上一鼎酒。我坐在三丈之外,亦能闻见美酒的香气。
元昭谢恩,磊落洒脱地一饮而尽。
昶帝笑道:“爱卿凯旋归来,赐金赏银封万户侯自不必说,朕另有一个赏赐。”他笑眯眯转向我:“这位便是神医莫归的得意弟子灵珑姑娘。爱卿沙场征战多年,顾不上儿女私情,如今功成名就,西域东蛮皆已臣服,朕欲成人之美,将灵珑姑娘赐你为妻。”
这个消息不异晴天霹雳,将在场的人系数劈成了焦木桩。连千军万马阵前亦不眨眼的元昭亦是眉目一怔,可见这个消息有多惊悚。
我望着昶帝,言语不能
陛下你不能仗着自己是皇帝,就随便乱掐鲜花去牛粪。况且,牛粪也分很多种,有一种既有自尊,又有自知之明。
我寻思着,接下来大概是鲜花怒而据婚,昶帝震怒,将鲜花掐了,投入死牢,然后堂而皇之的剥夺他的兵权。情爱戏演变为朝斗戏,腹黑皇帝赐婚释兵权,功高将军无奈入牢笼。
我认为这是腹黑奸诈的昶帝演的一出激将法。
谁知,我没猜中开头,也没猜中结局。
元昭看了看我,竟然镇定自若地躬身:“谢主隆恩。”
昶帝哈哈笑道:“妙极妙极,今日乃是良辰吉日,朕亲自为你们主婚。”
“谢陛下恩典。”元昭的声音甚至带着欣慰,仿佛昶帝赏赐的是一桩久候了多年的锦绣良缘。
我再次言语不能,难道元昭的审美观也扭曲至此么?他竟然都没看见我眉间的一大坨黑墨么?
忽然,身边的容昇站起身来,“回禀陛下,灵珑已经有了婚约。”
周遭再次静默无声,我和眉妩齐齐一愣,我何时有了婚约?扭头看容昇,认真严肃,并非是心血来潮来个玩笑的样子,再说,这世上恐怕也无人敢和昶帝开玩笑。
昶帝无谓地拂袖一笑:“有也无妨,废了便是。”
容昇眉梢一挑:“这份不可废。”
我再次一怔,他竟然违背昶帝的旨意。
昶帝敛了笑容,面露不悦。
眉妩对容昇拼命的使眼色。显而易见,他这是在逆龙鳞挑衅君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偏偏他毫无惧色,更无退缩的意思,迎着昶帝犀利的眼神,气定神闲,犹如谪仙。
我心急如焚,恨不得扑上去将他的嘴巴堵上,我嫁给元昭与他何干,为何为了一个我都不知道的婚约而去挑衅昶帝,难道他不怕死么?
气氛有点剑拨弩张。昶帝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依照我对他的了解,接下来他一定会笑得风情万种,然后说一句让你遍体生凉胆战心惊的话。
正在这时,一直默默无语的**站起身来:“陛下,听闻这次的战俘都是西域人,我想看看。”
我悄然舒了口气,暗暗感激**的解围。
昶帝侧身道:“好。”他不再理会容昇,起身陪着**走到封台前。
昶帝起身,众人自然不敢就坐,纷纷起身,默默站在他身后。
微风轻拂**的如雪白衣,背影婀娜,弱不胜衣。
高临下,是阵势迫人,军纪严明的神威军,西域战俘臣服在天地风云八阵正中,俯首低头。
昶帝一手负在身后,一手不屑地指着军中战俘:“你看,这些便是西域战俘,长的与我们中原人大不一样,一看便是野蛮宵小。”
**俯视着那些战俘,突然凄然一笑,喃喃道:“今宵剩把银釭照”
我记得下一句是“犹恐相逢是梦中”,莫非战俘中有她旧识?
她只念了这上一句。
突然,白光一闪,她竟然从承天门上跳了下去。
一片惊呼声中,**如一只白蝶,倏忽飘下。
昶帝脸上瞬间失色,仿佛所有的血都在**的纵身一跳之中流出体外,惨白的一张容颜毫无一丝血色,如同一座风中的玉石像。他就站在她的身后,但事发突然措手不及,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抓住她的一片衣角。
我亦震惊地不知所措。
眼前身影一闪,容昇第一个奔下了封台,我反应过来,和元昭一起跨下了台阶。
一滩殷红的鲜血,衬得**一身白衣单薄苍凉,如孤零的落雪。
容昇和元昭同时扶起了她。
她目光涣散,依依有最后一丝气息,我蹲在她身前,心颤抖狂跳,手指却镇定地去她的心脏脉搏。
“我,恨你,骗我。”
这是她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一字一顿,合着血泪,却是对我说的。
我呆呆地望着她合上眼眸,心里一片死寂,她为何寻死?为何恨我?
“快叫太医,快!”身后传来一声嘶喊,仿佛是从撕破的腔中吼出,沉闷而绝望。昶帝一掌推开元昭和容昇,将**抱在怀中。颤抖的手掌胡乱地抚她的脸颊。
她肌肤本就白得透明,被血迹一抹,更是触目惊心。
周围一片混乱,内侍奔走的脚步声杂乱无章,侍女惶然拥下观礼台,围在三丈之外不敢近前,天地黯然,唯有神威军依旧阵容不变鸦雀无声。
昶帝晃着**的身体,唤着她的名字。纵然他坐拥天下却也只是个凡人,决定不了生死,面临生离死别一样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陛下节哀。”向钧弱弱的说了一声。
昶帝凤目一凛,一道厉光让向钧身子一颤,再不敢言。
昶帝突然看见我,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快救她,你不是神医么,快救她!”
我心里难受之极,涩涩道:“陛下,她已经死了。”
他怒目愤然道:“胡说!她不可能死,昨天她还对我说,要和我携手以老,她怎么可能死!”
“陛下,她心脉已断。”
昶帝双目赤红,突然一把扯过身边的一名女,掷到我的跟前:“刨开她的心,换给**。”
一声厉喝如同晴天霹雳,那女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瘫倒在地。
我亦惊得心里狂跳。
昶帝状如疯魔:“你师父当年给猛虎换了一颗狗心,自从它便对朕如忠犬。快将她的心剖出来换给**。”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女跪地哀求,额头直磕出血来。
“陛下,**已死,草民不能这么做。”
一道银光闪过,我颈下一凉。
我没想到昶帝出剑如此之快,干脆利落,如日出苍穹。架在我颈上的剑,长约两尺,泛着青光,几缕发丝从剑刃上飘落,真正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一股杀气悄无声息地从剑身透入肌肤之下,有如灵蛇,在身体里游走。顷刻之间,后背沁出了薄汗。
他目赤如血,瞪着我,一字一顿道:“你刨不刨?”
剑抵着我的咽喉,他只要稍稍用力一送,我便呜呼。
周围静极,仿佛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杀一个人对他来说,如同碾死一只蝼蚁。而一条人命对我来说,却绝不是一只蝼蚁。医者慈悲,治病救人,而不是杀人。让我剖开活人的心去救另一个人,莫说救不活,便是救得活,我也不能这样做。看来,我今日必死无疑。
医者之德,重于命。我怕死,但也不能违背良心。
迎着他赤红的眼眸,我缓缓道:“医者无法违背天命,更不能谋害人命,莫说人死不能复生,纵然可以换心重生,亦不能随意扼杀他人命,万物生灵皆有灵,众生平等。”
昶帝怒:“少来这般大道理,众生与我何关,我只要她活!”
空旷的承天门前这一声厉喊,激起回声。他目眦欲裂,眼中满是盛怒和杀气,如修罗地狱里的凶神恶煞。
颈下猛的一痛,我闭上了眼睛,生死之际,心里晃过许多的遗憾。未能解开身世之谜,未能见师父最后一面,未曾被一个我爱的人喜欢遗憾太多,一一从眼前飞掠而过,短短一场生命历程,像是残春的片片落花,无人来嗅,终枉负了东风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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