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肃花絮晚 - 033 崩离
更新时间:2013-09-07
“阿凉?”
夜色如水,孤冷清寂。慕垂凉只是一言不发,越发用力抱紧她。
“阿凉……”云卿一只手抱着他,轻拍他的背,故作轻松说:“你不必担心,我爹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大夫,我还怕这一点子小伤吗?阿凉,凡事要往前看,不要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小事?慕垂凉默默念着,仍然不言。
明明他们二人都清楚,如今能够书信往来的,根本不是裴二爷,他们只知裴二爷人在大兴城,一时半刻并不确定他在哪里,况且即便知道,以裴二爷如今身份他们也未必见得到,即或真的能见到,云卿又怎会单因她的事就让裴二爷放下所有事不顾一切回来照顾她?
那么,谁还能来医治她?
“嗯,好,我听你的,我先去找老爷子,再去看曦和,都听你的。”终是只能如此道。
目送慕垂凉出了房门,芣苢方送了粥进来。蒹葭拿起鱼水欢纹青花瓷勺欲喂她,云卿却不张嘴,只抬头冷冷清清看着她。
蒹葭缓缓放下勺子,却一味低头不言。芣苢看气氛愈加尴尬忙上前圆场说:“蒹葭,你便认个错吧,毕竟叫凉大爷听到总是不好的。只是小姐你也别怪蒹葭,我们看你如此能不心急能不替你抱屈吗?”
见二人仍别扭着,芣苢磕磕巴巴不知从何作劝,一急便道:“小姐,我们替你……恨得慌啊!你、你难道不恨吗?还替凉大爷筹谋,这种时候……还、还一心只为他着想……”
“我能不恨吗?”云卿咬牙怒道,“如今废了一只手的是我,我恨得能比你们少吗?可你们叫我怎么办?让我去逼慕垂凉把曦和活活打死,还是让我扑在他怀里哭诉让他带我离开此处,甚至干脆借机求他帮我复仇?恨归恨,也只恨自己疏忽大意,恨老天爷存心刁难,恨自己运数不佳,而不是因为恨就要死要活乱了分寸!”
蒹葭闻言又红了眼圈儿,抬头看看她愤怒模样,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慰,复又低下头来。云卿见状便轻叹一声,缓缓心中怒气,压下声音说:“你们也是,如此大意!如今我是他妻子,你们竟当着他的面提裴子曜?还明里拿他跟裴子曜相比?还有,如今该跟着房里其他人一道称我一声大丨奶奶,不得再当着他的面口口声声唤我小姐!他一时不计较,难保一世不计较,他一世不计较,难保旁人不挑刺儿。如今二房虎视眈眈恨不得早早把我们大房赶尽杀绝,大太太也好阿凉也好我们也好,如今正是艰难时候,万不可先乱了阵脚起了内讧,做出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芣苢见她当真是动了怒的,忙唯唯诺诺点头应了。蒹葭却仍埋着头,略想了一会儿,静静问:“可是有句老话是没有错的,大丨奶奶,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当日被裴少爷弄伤手腕子,就是因为又逞强又故作轻松所以他都不知你受的苦,因为不知道所以以为你没有放在心上,最后反倒恨你无情。如今老天作此安排,难道真得要重蹈覆辙?”
“重蹈覆辙?”云卿冷笑一声道,“你非要比么?呵,究竟有什么好比!纵我能原谅裴子曜,你们也该明白裴子曜是故意他却是无意!让我哭?哭什么?哭我云卿就是这种命,连着遇到两个男人却一前一后一起废了我一只手吗?还要我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委委屈屈可怜巴巴?当日面对裴子曜都能不哭,如今又何必!”
云卿原是可以掩饰得滴水不漏,原也能端起一脉平和,如今却让她二人激得想起前尘旧事,气得脸色发白直发抖,芣苢面色越发不对劲忙哭劝道:“好好好,我们不提了,以后都不提了。我们先喝粥好不好?”
蒹葭见状也只是沉声一叹。她原本一心只恨云卿不争,恨她出嫁后竟连大事都忘了,哪里知道云卿心中竟作如此想,一时又是心疼,又是后悔,便叹说:“我知道了,明儿我会吩咐下去,此后咱们的人一律不得提起裴少爷,更一律不得妄言今日之事。”
云卿盯着那只仿佛死人身上截下来的手,心中五味杂陈,难言悲喜。芣苢见好容易算有了结果,忙催促说:“快喝粥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蒹葭于是安安分分喂云卿吃起粥来,只是云卿心头思绪万千,两度伤手,不免将从前一些旧事都细细想起来,于是才吃几口便心头郁结吃不下饭,芣苢也只得罢了,收拾碗筷先行退下,蒹葭亦默默服侍她睡下。
却说慕垂凉去见老爷子,因听说老爷子仍在天问阁书房内,并未歇下,不免往曦和所居之处望去,却见那里仿佛只一盏昏黄孤灯,不大光亮,也不大有人,冷清得很。正看着,却见一形销骨立的人影缓缓从中走出来,慢慢关上门,茫然站了一会儿,静静离去了。
慕垂凉蹙眉念:“细辛?”
宋长庚跟在身后看了一会儿子,点头道:“是细辛。想是二姐儿落水之事传到裴大丨奶奶处去了,所以细辛替裴大丨奶奶过来瞧一瞧。”
慕垂凉厌恶地冷哼一声道:“她倒是精神得很,病得半死也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正自说着,却见老爷子书房灯灭了,慕垂凉立刻收回目光,等老爷子出来,将云卿所述一一禀了,便见慕老爷子略一愣后呵呵笑了,拍着慕垂凉肩膀说:“你如今倒真是铁石心肠冷性子了,你媳妇和闺女如今正不好,你还能分出心思来应付我?谨小慎微我瞧着是好事,但是轻重缓急,仿佛咱们拎得不大一样。阿凉,我怎的觉得一心教养你长大,如今你却和我想的越发不一样、越发离我远了呢?”
“爷爷此言,可是说我不孝顺不体贴了么?”慕垂凉冷冷清清道,“只是爷爷当真不知吗?从前爷爷叫我做什么我都去做,因为无论外头如何凶险,回了家都算个安心地方。只是如今,外头四族之事繁杂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回了家爷爷反倒还要咄咄相逼呢。说来真是不知道爷爷究竟想要什么,若爷爷觉得我果真已无用处,再找一个换掉我也就是了,何必如此呢?我倒是安心与垂凇、垂冽一样,只守着一个银号分号安心赚点子小钱养家糊口。”
一席话以退为进,老爷子自然听得出来。说来慕垂凉平日里和顺惯了,老爷子倒极少见他连着冷淡如此之久,又闻此言,一时也知当下局面。垂凇垂冽莫说离慕垂凉差得太远,单说慕垂凉这特殊身份就找不来第二个。如此想着,不免又要反省是否当真逼得太狠了,于是呵呵笑了,正要开口,却见曦和房中又有人出来。
慕垂凉闻得声响仍旧神色冷淡看着老爷子,老爷子神色竟也丝毫不乱,紧紧盯着慕垂凉的眼睛。宋长庚见是昭和送大夫出来,怕场面不大好看,便轻声禀说:“是王大夫。”
昭和乍见老爷子和慕垂凉下意识往后一缩,神色怯怯,等到看到长庚在身旁笑,才跟着怯怯笑了。虽怕极了这场面,却仍是一步一挪地过来规规矩矩向老爷子与慕垂凉行了礼,甚至还加了一句:“长庚叔叔好。”
王大夫自然也跟过来行礼。
老爷子与慕垂凉仍僵持着,王大夫常年在慕家,多少也知他祖孙二人间的微妙关系,素日里也装惯了糊涂,如今便也只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直接禀道:“二姐儿是寒气侵肺,恐要咳个三五日,但无大碍,用温补的药调理着也就是了。老夫这就回去开方子抓药,只是这期间恐咳嗽之中麻痒难忍,未免二姐儿睡梦之中乱抓乱挠,需着人好好在旁守着。余下无他。”
慕垂凉仍冷冷不言,便见老爷子忽笑了,弯腰抱起昭和笑说:“你二妹妹不乖,你可莫学她。”
昭和分明要替曦和辩解,但看着慕垂凉冷淡神色,又低头不敢言语,半晌方唯唯诺诺说了句:“是……太爷爷。”
“长庚,”慕垂凉道,“天黑路滑,送一送王大夫。”
长庚自然应下,送王大夫去了。慕垂凉简单说句告辞,转身就要走,慕老爷子却留道:“如今既然来了,无论如何也该去看看曦和。”见慕垂凉只是僵着不动,须臾,将昭和往他怀里一塞,叹道:“也罢,等你媳妇和曦和都好了,咱们爷孙俩再抽空好好聊聊,如今你们去吧,我便不去了。”说着自挑灯离去了,一时偌大的院子只剩一大一小父子二人。
昭和见慕垂凉盯着他瞧,当即吓得缩回脑袋从慕垂凉身上爬下来,仿佛对他来说被爹抱着更为恐怖。慕垂凉看着越发蹙起眉头,却也无甚可说,转身径自往曦和房里去了,昭和见状匆匆垫着小碎步紧紧跟在后头,才跟到房门口正要进门却猛然撞上一物,昭和一抬头,原是慕垂凉已停下,他脑门儿正撞在慕垂凉身上。昭和一张胖乎乎小脸“刷”就吓得惨白,两手使劲绞着,大眼睛蓄着泪,眼见是要哭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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